八月黎里

荆歌

八月中旬，天气热得比盛夏还要难以忍受。二十多年前，朱燕玲到苏州来，那时候她还是《花城》杂志的一个小编辑。记得我弄了一条船，和朱文颖、周浩锋陪她一起去周庄，同行的还有葛红兵、老丁和长岛。今天，在黎里，周浩锋翻出一张老照片，看那时候的我们，实在感慨，二十多年的时光，两个世界两代人啊。朱燕玲从一个普通编辑到《花城》主编并且退休了，时光真是最无情的东西。我们都在朋友圈发了照片，一张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张是现在的。两张跨度二十多年的照片里都有我和朱燕玲、朱文颖和周浩锋。我在燕玲的朋友圈下面评论说：“其实你一直都是年轻的（这是我说的），而我那时候就已经老了（这是你说的）。”

黎里古镇跟二十多年前的周庄相比，反倒显得是年轻的，甚至有一份特别的清纯。只是天气太热了，我的会客厅的空调开得呼呼响，女士们还是不停地扇着扇子。会客厅离金宇澄的繁花书房，不过百步之遥。我们顶着烈日走过去，走到一半，听说因为是周一，闭馆，繁花书房里不开空调，范小青立刻掉头，要我给她“荆歌会客厅”钥匙。她说，你们去吧，我就一个人在会客厅坐坐，没有空调，实在是受不了。我劝她还是忍一忍，再走几步，繁花书房到了。小石已在里面等候，前厅是开了空调的。我向小青、燕玲她们开玩笑说，小石是黎里第二美人，第一美是民国时期在上海滩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殷明珠。殷明珠就是黎里人。小石也是地道的黎里人，她家就住在何家浜路，我的会客厅位于何家浜路2号。

繁花书房开张的时候，我在西班牙，这次正好进来参观一下，这么有名的一个场所，不看一看是说不过去的。

金宇澄花了五年时间，把他的祖宅装修改造得真是不错啊，既保留了水乡古宅的意味，又有他上海老克勒的洋气和时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到处充满着他的名著《繁花》的元素。还有一些旧物和古董，那只白色的月亮罐应该是最值钱的东西。书房里面当然少不了金宇澄的画。我极喜欢他的画，有中世纪西洋书籍插图的气息，也有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那些文艺刊物封面的格调。他的画有特别的想象力。我曾问过他是不是专业学过画，几次问他，他都说没有。之前我不相信，后来看到他70年代的一幅素描，这才相信他没有瞎说。很明显，他风格独特想象奇特的绘画，就是这几年创作出来的，仿佛有如神助，简直横空出世。

朱燕玲是无锡人，江南古镇对她来说，当然见怪不怪，但她还是觉得来一趟黎里是值得的。二十多年前的周庄，也仿佛就在眼前，但是日子却是往回走了，时间的水仿佛是倒流了，周庄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游人如织，到处都是猪蹄和臭豆腐之类。二十多年后，黎里这个江南小镇却让朱燕玲看到了它古老韵味之中的宁静清洁和安详。

天太热了，大家都没有食欲，中午徐瑾就安排大家去“家华多肉馄饨店”吃小吃。朱燕玲很高兴，说她就是惦记着江南小吃呢。小小的店堂里客人多得都没地方坐，好不容易坐下来，既点了大馄饨，还要了小馄饨、冷面和绿豆汤，桌上都摆满了。老板娘说你们也点得太多了吧，吃不完的。她没想到，我们也没想到，本来大家都说没有食欲，却把所有碗里的东西都扫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