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3日 星期五
两本签名本的故事 感恩老将 赵超老与“夜光杯”
第16版:星期天夜光杯/记忆 2024-09-01

感恩老将

■ 江曾培

在新闻出版界被尊称为“老将”的赵超构前辈,是我的恩师。1956年2月,我23岁,由华东团校调入新民报晚刊(1958年改名为《新民晚报》)。当时晚报刚合营不久,编辑部人员大多是1949年前从事新闻工作的老报人,青年很少。老将在他简朴的办公室接待了我。他向我介绍了新民报的历史,讲述了新闻工作的要求,勉励我大胆地干。他说,报社需要你们这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来龙腾虎跃。他安排我做记者,到新闻第一线去摸爬滚打。他说,做记者要勇于捕捉新闻,“别人把大门关了,你能从窗子里跳进去”。做记者也要静得下心,“即使在南京路百货公司这样热闹嘈杂的环境里,也能写出稿子来”。

随后,老将发现我有一点理论素养,喜欢写点小文章,又及时鼓励我学写时评和杂文。他说,要锤炼自己成为多面手。1990年冬,我出版了一本题为《海上乱弹》的杂散文集,我将此书送给老将时,写的题词是:“林放师教正”。随后,他签赠了刚刚出版的《未晚谈·二编》给我。这是他的第三本杂文集,收的是1985年至1989年间的作品。在这以前,他出版过《世象杂谈》,收入1954年至1965年期间的作品,《未晚谈》则收“文革”结束后至1984年的作品。他的杂文,既可读,又耐读。

“文革”期间,晚报工作人员“一锅端”去了位于奉贤海边的五七干校,我与老将在田头沟旁边有时不期而遇,但多默默不能语。后期落实政策,老将被安排到上海辞书出版社编辞海,我则被调到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小说,两个单位虽属同一系统,但因距离较远,这期间与老将少有来往。1982年,雨过天晴,晚报复刊,老将重新出马,再度开张的“未晚谈”,得到读者普遍欢迎,我则是每篇必读,感受恩师的情怀和睿智。他的赠书更是我的珍藏。

我与老将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1991年8月一个周末的晚上。那天,上海文艺出版社邀请沪上几位文化老人,在树木浓密、绿草成茵的丁香花园小聚,商谈编辑一本《文化老人话老年》的书,到场的有许杰、施蛰存、柯灵、罗洪、朱雯、范泉、丁景唐等,时年82岁的老将先我而到。我一进门,即趋前问候:“老将,近来身体还好吗?”他说:“还好,只是两腿乏力,不能多走路了。”我一看,果然在他的身旁,多了一根竹节拐杖。但他精神仍特别健朗,当谈及当时杂文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有些杂文家有“坐冷板凳”的寂寞时,他说,写杂文的人,既要不甘寂寞,又要甘于寂寞。说不甘寂寞,是看到世态人情,有感即发,破一破周围的沉寂空气;说甘于寂寞,是要有准备坐好“冷板凳”的心态,“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他说,这就是写杂文的应有情绪。实际上,这也正是这位杂文大家的性格。

老将一生勤奋,用自己如椽的笔,不停地为民众的利益鼓与呼;但他对个人生活一向随遇而安,淡泊名利,以俭养德。40多年来,他一直住在虹口一间老式石库门房子里,条件不好,有关方面几次考虑为他调换住房,他一次次拒绝。他觉得住在那里,能与普通市民打成一片,听到老百姓的呼声。“文革”前,他上午在报社写文章,下午如果没有重要活动,他就像一个普通市民一样,“泡”到老城隍庙的茶馆里,与茶客聊天,汲取写作的养料。他对生活要求甚微,对社会贡献则甚大。他患严重心脏病已经十多年了,七十多岁后他是挂着心脏起搏器坚持写作的,真可谓“手不停椽至去时”。

那天,谈到老年问题,他说,他已经比孔夫子多活了10岁,比曹操多活了16岁。但是,他还想活下去。他觉得,比起生理上的老来,失去了对生活的兴趣是更可怕的。老年生活固然要淡泊一点,但对于事物过于淡泊,也就失去生活的丰富性,有如发高烧时失去了食欲,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只要心情健康,即使吃点咸菜泡饭也是好的。中国式的知识分子就有这么一种热爱生活的气质:“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就是这个“声声入耳”和“事事关心”,使我们的老年生活不断增添新的内容。以书为伴,以笔为耕,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这样的老年生活,不是很从容、很潇洒的吗?我觉得,林放师的为人,既有老、庄气,淡泊、潇洒、超脱;同时更有屈、贾气,爱国、忧民、多才。

林放的屈、贾气,除了凝聚在杂文上以外,还表现在新闻工作的其他方面。他对新闻工作规律的精湛了解,使他所领导的《新民晚报》成为中国当代最受欢迎的报纸之一。他那些切合晚报特点又切中时弊的见解,丰富和发展了社会主义新闻学。

老将逝世于1992年2月12日,次日,我写下了“春愁黯黯悼赵师”的悼念文字。30多年过去了,赵师为文为人的精神一直活在我的心中,我永远感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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