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理想

赵款款

从2015年开始，每年的7月，我会和L先生在英国待20天到一个月。所谓仪式感，就是把一件事情固定下来。有步骤、有目标地实现它。

再次来到英国，在伦敦游荡了九天。和记忆中很不一样，因为根本不敢游荡。这几年欧洲治安很不好，只要去人稍微多点的地方，随时担心被偷手机、抢包……每天出门紧紧抱着我的大帆布袋，非常猥琐，比小偷还像小偷……这九天，改掉了我在路上玩手机的毛病。

剩下的时间安排在科茨沃尔德，著名的英国乡村。乡村也去过好几次，这次选了两个小村子住。乡村治安不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手机终于敢堂而皇之放到桌面上。英国的小村子巨美，语言难以形容。许多房屋保存有600年历史，经常看到特别漂亮的小房子，我总在想：生活在这里的人是不是没有烦恼？

一百年前，林语堂有个出圈言论：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装着美国的水电煤气管子，请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等等。这一次，除了童话般的美景之外，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小村子除了游客，年轻人也相对少，是老年人的主场。他们的轨迹是这样的：

上午在咖啡馆吃完简单的早餐，喝完咖啡，就开始喝酒了！穿得整整齐齐，西装西裤皮鞋，花白头发的老爷爷，啤酒、白兰地轮番上，端杯子的手都颤巍巍，抖啊抖地一杯接一杯。我小声说：他干吗不在家里喝？L先生看一眼我的电脑：你干吗不在酒店办公？

隔壁是一桌老闺蜜在聚会，啤酒、扑克、聊天，不亦乐乎。有时候会抱歉看我一眼，说：没有打扰你吧？等到了午后，酒店、餐厅、咖啡馆、院子，所到之处基本上人人都开始喝酒。一般都是一对老夫妻，人手一杯啤酒、红酒，一边喝一边看书，也有人玩手机。至于傍晚，简直开启了魔法时刻。白天空荡荡的街道，突然窜出来收藏版跑车，玩具车一样，贴地飞行。穿着皮夹克的、羊绒衫的、花裙子的老爷爷老奶奶，华丽登场！头发花白，盛装出席！在白天关门傍晚开门的酒馆门口，在意大利馆子，勾肩搭背，热闹寒暄，站着喝、坐着喝……开跑车喝酒的老爷爷老奶奶，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震撼。

怎么可以这样？不查酒驾也就算了，他们这么闲吗？老人不应该修身养性，不应该养生，不应该在家带孙子？

回来很久，发现印象里不可磨灭的，还是傍晚开跑车喝酒的老爷爷老奶奶。L先生说：他们为我提供了一种老年生活模板。

我瞬间打破幻想：你不适合国外生活，不会英语。国外，危险，OK？并且，你得好好卷，要一直努力工作！他说：理想，理想你懂吗？国内完全可以的啊！有三五个老友，在宜居的乡村，屋后有麦田，温度适宜，可以开跑车。大理，大理就很适合。想了半天以后，他看看我，突然回过神来：可是，朋友呢？从哪里找一起喝酒的朋友？首先，得有朋友。再者，朋友还得身体好，没有高血脂高血压，还得能喝酒。算了，根本没有……嗯，至此，一个中年男人的理想破灭。和一百年前林语堂的理想相比，这个理想看上去简单很多，但依然逃脱不了破灭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