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德天大瀑布下

赵竺安

自与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老兵阿L相约，便每年国庆一起过。今年，我们约定广西德天大瀑布下见。

德天瀑布横跨中国、越南两国，宽200余米，高70米，纵深60米，三级跌落，年平均水流量是黄果树瀑布的五倍，气势磅礴，四季景色各异，雄伟而神奇。

德天大瀑布是美丽的，这种美丽随四季变化呈现各种姿态。春天，木棉如火，点缀在一片银河泻玉间；夏季，河水涨溢，激流排山倒海，那是大瀑布最美的时候；仲秋，素缟高挂，碧水清流渲染在浓浓的绿荫中；暮冬，流水织秀，多束水流悠然而下。

观赏德天大瀑布，不可能不作“出境游”。顺着瀑布边上的石梯上山，慢慢地就到了著名的53号界碑处。这里，已是一条自发形成的露天商街，卖的都是越南货。香烟、绿豆糕、橡胶拖鞋，中越两国的小贩都有。

这幅图景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皆因为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到此一游”。留给我更深刻的印象，是对岸的高崖上还有一个越南边境哨所。

曾经中越边境发生的那场战争，战火绵延数年，炮火和硝烟也笼罩着这个美丽如画的地方。随着中越边境的最后一颗地雷被工兵取出，中方建在绿树遮掩峭壁悬崖上的军营，已改建成一幢幢旅游别墅，对面的哨所依旧。当时，夜幕降临时，我坐在狭窄的别墅房间里，听着隆隆不息的瀑声，想象着那晃悠在头顶上的枪口，那种感觉，尖锐得让人心颤。

而这个地方，又恰是自卫反击战老兵阿L当年出击之处。因此，两个“故地重游”的人相约，一起再来看一看，看看那个哨所如今还在吗？

战争造成的创伤，有的湮没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有的演变成固化的历史。当时，我从南宁前往大新县，一路上是“五百里画廊”，让我这个游客的眼帘永不疲倦。

进入大新县境内，车就在众峰环绕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十九更”原是条军事公路，车从山巅盘旋至谷底，要转十九个大弯。坐在车上俯视，满山遍谷郁郁葱葱，一条水泥道似从天降，既陡且“悬”。而到了大新境内的明仕田园，触目可见的是奇巧山 峰、缥缈云雾、明镜湖泊、峥嵘怪石和参天古木。坐上竹筏，行进在水平如镜清澈见底的江上，简直就是到了人间仙境，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曾经硝烟四起、曾经发生过的战事。

我与阿L相约国庆期间前往，享受田园诗一般的生活的同时，一起感恩祖国的强大强盛，使我们能够优哉游哉地行走在木棉花开的红土地上。

当然，与阿L魂牵梦萦去烈士陵园探望他的战友一样，我更牵挂的是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作为德天大瀑布的源起河流——归春河也是中越界河，其中有个“绿岛行云”景点，事实上就是一个长着绿色灌木的沙滩，却是个情人滩。数十年前，入晚，越南女子春经常涉水过来，与中国男子牛幽会，天亮的时候，春又会涉水而归。战事紧张时，春与牛无法见面，就约了暗号，互相用电筒告知信息。手电亮一下，是你好吗？亮二下，我爱你。亮三下，快点回家吧。

可是，有一天，牛亮了手电，春却没有“回电”。一直到战事结束，牛也没有等到春的信息。有人说，春大概被人怀疑是间谍，抓走了。牛不信，还是等，他的泪感动了上苍，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留下了一个大疤痕。我也去看了，那个大疤痕里藏着一只蜻蜓，物化的身子依然栩栩如生。

这个国庆节，我想去看一看，那个蜻蜓还在吗？然后陪阿L去看他的陵园里的战友，大碗喝酒，歌唱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