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口氧再上路

凌仕江

吉普车内弥漫着强烈的干燥味儿。

手提拉杆箱的女人上车后，背对火车站，呕吐不止。肩扛红牌的学员,手握方向盘,看上去稚气未脱，言谈举止透露着书生意气。“嫂子，看你脸色就知道你高原反应严重，一定是想咱们连长想的吧？”女人强忍着缺氧的难受，勉强笑了，本想解释，但因气喘不匀，还是保持了沉默。路上残雪尚未消融，行驶危险，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用了3个多小时。到了山下兵站，女人甩门而出，她急着去看连长，与学员招呼都没打一个。

兵站的哨兵，急忙拦住了她——“嫂子，等一等，雪还未化完，哨所的路不好走，你还是进来先吸口氧再上路吧。”

女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地方，哪来氧可吸？

哨兵满脸堆笑道，“嫂子，你好久没来西藏了，现在我们的哨所都添置供氧设备了。嫂子，你没发现我比以前更有精神吗？”女人皱皱眉，表情极为疑惑，以为哨兵开玩笑。当哨兵将一个小氧气瓶递到她手上，她像是陷入了自责中。上次她来探望连长，因为缺氧，生活不习惯，在兵站无所事事待了一个星期，就不辞而别了。

女人走后，连长像丢了魂似的，人在连队心在雪山之外，有时查岗执勤也无精打采，尽管他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镇定，可对女人的歉意始终有增无减，毕竟那是婚后她第一次上西藏。直到关爱的氧气设备成批出现在哨所，他心里才有了底气。于是他郑重向女人发出邀请，这次你来西藏，我敢保证你不会再缺氧了。

去，一定再去，去西藏看看男人哪来让女人不缺氧的本事。

当女人带着满身的疲惫与寒气，出现在男人面前时，那份惊讶与兴奋，使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女人的脸像紫菜。他火冒三丈地提起话筒对兵站一阵训斥：“你们怎么搞的，怎么不让你们的嫂子在兵站把氧气吸饱了再上山来？”女人松了口气道：“别，别，你别训他们，是我，是我，我怕……把氧吸光了……我们的哨兵兄弟就没命了……”哨兵还没放下话筒，泪花早已长流。表情羞涩的女人被连长拥入怀中。

吸口氧再上路，这句话在西藏边防，不光是兵们对嫂子讲，它还处处体现在战友之间，即使再大的雪，再冷的天，战友的关爱都可以让彼此温暖。尽管西藏的边防线处处充满残酷与寒意，吸口氧再上路，足以融化一切寒冰与积雪，并刷新一支军队与一个时代的语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