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静中倾听内心的惊涛骇浪

◆ 毛时安

一直没想到，崖丽娟会是一个诗人。我认识崖丽娟时间很长，已经三十年了。但我无论如何有想象力，也无法想象三十年间，一个学历史专业出身、曾在大学执教中国现代史和思想政治课的小崖在新时代的历史瞬间，华丽转身成为“诗人崖丽娟”。

崖丽娟一旦转身，诗情的能量喷薄而出，以不可想象的速率，在短短几年中连续推出《未竟之旅》《无尽之河》《会思考的鱼》和《有后缀的时间》四本诗集。与此同时，她写诗歌评论，做诗人访谈，和当代中国最前沿的近四十位诗人敞开心灵对话……这是一次中国诗歌的田野调查。小崖漫步在诗的原野，满眼是诗歌语词摇曳的绿色庄稼、五颜六色的鲜花，她尽情呼吸着弥漫在田野上空的清新与芬芳，以自己的目光视角带领我们进入当代诗歌众声喧哗的现场。

崖丽娟诗歌有强大的悟性穿透力。《有后缀的时间》在字里行间有许多对于时间的诗性的体认：在“海面轻轻划过一双鞋/时间踏过了海浪/暮色托举起，温柔的面颊”中（见《落日前净手》）时间有了美丽动人的画面感；“沙漏是时间的利刃还是奴仆/一刻不歇把时间垂直切割/悬崖般，坠落”（见《沙漏》）……把时间转换为“渐失颜色”的胭脂，“断了齿”的木梳，完全是属于女性诗人独有的敏锐的奇特联想。悟性使她善于在最日常的生活中捕捉到极具流动感的诗意，在平静中倾听到内心的波澜起伏、惊涛骇浪。

诗，是人类所有文字中最有自己的灵性、气息，最飘忽灵动却最能拨动心灵琴弦的一种文体。诗歌是一口井，井里盛着灵魂，井有多深，灵魂的回声就有多么悠远，灵魂有多丰富，回声的色彩就有多斑斓。小崖在诗的井里，投放了她灵魂的真挚真实。那些空灵飘忽的感觉、意绪、意念，由于心灵尖刺的插入，像鹅掌揪的叶片，飘出一缕清新。她的诗经常有一种非常博大壮观的气象，如《打开一条河》：“打开一条河，鱼儿呼吸流畅/吐出一圈圈气泡/它不满足于随波逐流/试着寻找河中养料/试着用七秒记忆/凿穿夹江两岸的层峦叠嶂……”此诗以河中鱼的主体视角，打开大河的空间，一步一景，变化多端，生发对于生命、空间、景观，最后卒章显志，气势磅礴地展示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诗集中，她写爱情的那些诗篇是我迄今读到的最感人的颂歌。她的爱情诗让我联想起白银时代俄罗斯女诗人刻骨铭心的欢愉交织着泪痕的咏叹。我特别赞叹《礼敬诗神》（组诗），单调、枯燥的创作过程经过她反复、不断妙笔生花的渲染，道尽了以文字为业的写作人秘不为人知的心理场景，最后竟超现实主义地化为“从身体里穿行而过”的一列地铁。

古人云，诗无达诂。诗是语词垒起来的空间，但却不是用日常规范语言可以对译的。请读者用自己的眼和心去阅读、感受、体验《有后缀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