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晶
电影《只此青绿》,以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师、即“展卷人”的视角,“目睹”18岁少年画师希孟及其背后无数匠人共同创作传世之作——《千里江山图》的美学历程。
故事,完全基于展卷人的主观想象,好似一场“白日梦”。但想象之力,同样可以成就好故事。
《只此青绿》,是至简的。
没有对白、仅凭肢体呈现的故事,必然至简,因为肢体语言无法传达过于繁复的信息。但至简,可不简单,同样彰显了时间、空间、心理、物理多维叠加的复杂性。
绢丝上的千里江山,是空间的。作画过程中对篆刻、织造、笔墨、矿物颜料制作等中国非遗技艺的传承,是时间的。笔触里寄托着织绢人、制墨人、制笔人、磨石人“此生只在方寸间,但随画笔行天下”的期许,是情绪的,心理的。
无论是“青溪白石映蒹葭”的水边的织绢人,还是踏遍崇山觅良石的磨石人;无论是洞中“轻胶十万杵”的制墨人,还是茅屋内“秋毫虽细握非轻”的制笔人;希孟轻轻下笔,却力透纸背,因为匠人把最好的东西给予他,才成就了旷世之作。
“听雨”,展现了希孟在雨中的美妙舞姿,更折射出中国水墨画中“水”的哲学意蕴。遇水之前,墨、青绿矿石粉是无机的,遇水之后,灵魂被唤醒,在运笔中,在绢丝上,与水发生奇妙的反应,才生出万千姿态,有了“万壑松烟”的气魄。
《只此青绿》,是至美的。
美学上的完整度、考究度,令人击节赞叹。比如,还原宋代“三白妆”的织绢人,化着“珍珠妆”的翰林院女官;比如,身穿宋代崇尚的袖与裙叠搭呈山峦层叠之势的青绿;再如,鬓角簪鲜花的翰林院先生和少年画师们……
至美,却不为美夸张,而是有着深厚的历史考究。男子簪花,在宋代盛极一时,蔚然成风。《水浒传》“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梁山好汉中,“短命二郎”阮小五也“鬓边插朵石榴花”,浪子燕青更是“鬓畔常簪四季花”。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记载,每逢国庆或重大节日,都城中会举行簪花游行盛典,从皇帝到文武百官,均头上簪花,可谓“锦绣乾坤,花花世界”。
《只此青绿》,是至深的。作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千里江山图》百年来仅被展出过四次。典藏于故宫博物院,集北宋以来青绿山水之大成。
片中,故宫博物院,《千里江山图》被第四次展出。观展的人群中,展卷人望见了希孟,依旧是18岁的模样。这一眼,相隔了千年。
影片以细腻唯美的笔触,描绘了“宋代四雅”: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宋人称“四雅”为生活四艺,即通过嗅觉、味觉、视觉和触觉,将日常生活提升至艺术境界。
悠长的叹息,一次次溶解在时光里,也溶解在《只此青绿》的光影里。当然,至简的《只此青绿》不会说这么多,那不过是观者内心的微澜久久不绝。但这,不正是一部好的电影才会产生的“涟漪效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