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

周克希

《基督山伯爵》中，有半张烧剩的纸片至关重要，穷水手唐戴斯之所以能变成富甲天下的基督山伯爵，就是拜它所赐。话说唐戴斯被囚禁在伊夫堡监狱时，他的狱友法利亚神甫把这半张纸片给了唐戴斯，并告诉年轻人说，当年他曾经是斯帕达伯爵的秘书，斯帕达家族不为人知的财富的秘密，就藏在这半张烧剩的纸片里。神甫根据纸的宽度估算每行文字的长度，再从这半张纸上断断续续的文字，推断出另外半张纸的内容，“复原”了整张纸的面貌。

翻译时很容易踩到的坑，就是把整张纸的内容先译出来，然后裁掉一半，留下半张纸。一旦踩了这个坑，基督山岛的宝藏可就完了。法利亚神甫虽则睿智过人，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没有下面这些关键词，纸片的内容是无法还原的：基督山岛，东首小湾数至第二十块岩（石），岩洞两处入口中的第二（个）。因此，翻译应该是精心设计的，所有的关键词都必须出现在残留的半张纸片上。

《安徒生童话》中有篇让我很感动的小说，篇名叫Something。这个词在全篇中反复出现。仅以开头的引子为例。开篇第一句就是老大说的“I want to be something!”他打算去烧砖，做个有用的人，这就是他说的to be something的意思。倘若在这儿把something译作“有所作为的人”，大致是不错的，可是后文难以为继。老二想当泥瓦匠，跻身市民阶层，他觉得这想法才叫something。老三则认为这些都是nothing，他要当建筑师，那才是something！老四却对这样的something看不上眼，他要做有创造性的人物。老五对哥哥们的抱负不以为然，认为他们谁也成不了真正的anything，他要当评论家，“这才是在做something呢！”要把所有这些something都“摆平”，还得跟nothing和anything相协调，也许不如干脆把something译成“有点意思”。这样译，至少能把那种有所指而又所指模糊的语义，传达出几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