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几朵云

戴蓉

美丽的云，要靠巧遇。

坐飞机时，接连几个小时呆望窗外的云。大片的白云像浮冰，被阳光照亮的则是冰山。颜色略暗的云，让我想起潭水里树木的倒影。远处的云看久了恍如浮世绘里富士山顶的积雪，或是浪尖的一抹白。等略带粉红的夕光照在云上，云朵又变成羽衣甘蓝，卷曲的中心是粉白的，四周的叶瓣则是蓝灰色。比喻往往词不达意，然而对着瞬息万变的云，仿佛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说法。夏日的天空偶尔能见到棉花糖般的积雨云。积雨云也叫雷暴云，是积状云的一种。宫崎骏画了不少积雨云，虽然只是漫画的背景，却画得相当逼真，仔细看还能分出淡积云和浓积云。某年夏天到镰仓旅游，镰仓这个古城，距离东京不过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氛围却和时髦浮华的东京大相径庭。城中唯一的电车在山寺和海边穿行。湘南海岸大朵蓬松的白云，一看就是夏天特有的云朵，是由热风、艳阳和海水联手打造的。初秋在内蒙古草原看的云则是另一种感觉，纯白的云把天空衬托得格外高远，被太阳镶上银边的云团璀璨华丽，仿佛下一秒就有仙人驾临。云朵是青天和绿地这幅画卷的留白。

一日之间，清晨和傍晚的云最有看头。我在青海湖畔看过日出，云霞被一枚初日从黛青、深紫逐渐染红。突然明白了印象派的画作为何总是潦草，云在游走，光在变幻，想把片刻光影固定下来必须眼疾手快。傍晚的云，沈从文先生曾在《云南看云》里写过：“云南的特点之一，就是天上的云变化得出奇。尤其是傍晚时候，云的颜色，云的形状，云的风度，实在动人。”此言果然不虚，有一次我在腾冲和顺古镇看云，最让我惊讶的不是橙红的火烧云，而是日暮时分的乌云。那云并不让人感觉阴郁沉重，反而是轻盈秀丽的。我沉默着，心里生出一点感叹，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云，这是何等的损失。都市黄昏的云，有闲心的人才会注意到。浅绯色的云霞悬在天际，天空的蓝比白天深了一点。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柔和，不那么清晰了，路上的车辆和行人仿佛失去了重量，路灯次第亮起。

如果有足够的耐心，风清云淡的夜空也值得一看。尽管没有了光与影的追逐，但看似静止的云朵仍在天幕上缓慢从容地飘着，这是夜晚我在复旦草坪上最爱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