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一
王菲的《催眠》里唱过“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说到酒心巧克力,对我来说,就是第一口美酒的滋味。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事,那年,我作为上海第一届预备班的学生,被一所市级重点中学录取。
这是面向全市只招了三十多个学生的班级,报到那天,发现同学来自各区县,有南市黄浦静安的,也有长宁普陀闸北的,远的甚至来自南汇川沙——那是两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小小年纪,我们就住在学校里,一起摸爬滚打,一晃眼就是四年。
每周六中午同学们离开学校回家,周日晚上再返校,同学们就会带来一些特别的东西。一般是够吃一周的零食,父母知道同学会分享,所以说是一周,往往就会加倍预备。那天,来自黄浦的小周,就从包里,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捧好东西。它们是微型啤酒瓶状的,外边包着红红绿绿的彩纸,看着就招人。
小周爷爷据说解放前是企业家,后来去了国外,经常会寄给孙子一些进口的稀罕东西。他也大方,总是变魔术一样地从包里掏出我们没见过的玩意,再分给大家。这次的,我没见过,倒是边上的小李雀跃欢呼道:“酒心巧克力,这是酒心巧克力!”
巧克力我毕竟还是吃过,酒心巧克力当时却只是听说过。这玩意儿贵,因为在巧克力里头要灌上酒。1912年,比利时巧克力商人Jean Neuhaus发明了酒心巧克力“Praline”,添加了各式各样的烈酒和利口酒。很快,因为风味独特,就被沙俄商人带到了哈尔滨,又从哈尔滨传向全中国。酒心巧克力里必须封装高度酒,低度酒会和巧克力混在一起,入口就是一口糖水,只有高度酒,才能让它口味丰富——在巧克力的甜美里加上一丝美酒的甘醇。
从没喝过酒的孩子多吃上几颗,是会醉醺醺的。所以,那天,我们从小周手上接过了一颗又一颗,含在嘴里,第一次感受到巧克力和酒精相互交融的滋味,一会儿,好几个脸色就红润起来。大家都兴奋,躺在床上,你一嘴我一嘴地大声聊天。这样的场景,在后来的几年中,重演过很多很多次,话题或是对未来的憧憬,或是对某位女同学的暗恋。
人生第一次微醺,是和他们一起经历的。三十年了,我因为一直在外地工作,和他们再未谋面,不知曾经的孩子脸,如今饮上几杯酒后,会不会还有红晕上脸,刻入每一道鱼尾纹。
同学聚会那天,我为每位同学都带上了一包“童年味道”的酒心巧克力。居然还是老牌子,据说之前已经停产,近两年刚复活。不好买,跑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后来还是在网上买到。包装还是老样子,红红绿绿的锡纸包上微型啤酒瓶形状的巧克力。入口,巧克力里的酒甜,不如我们席间喝的白酒甘醇。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咬破酒心巧克力,让那酒液流入口腔的那一瞬,我们都会想起那年“第一次微醺的滋味”,那是童年回忆的味道,甜一点,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