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忠
24岁那年我从上戏毕业,没能分配进剧团,这也意味着将远离我的舞美专业,却因此让我萌生了画家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在美协理论研究室工作的何振志老师是她,影响了我的绘画道路。
黄陂北路226号一幢房子的二楼是美协的资料室,何老师的办公桌靠西窗,有一次去资料室借画册,看到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她的轮廓,逆光写出了她的气质。也就是在那一次我认识了她,她在黄昏的光线下透出的美,我至今难忘。
我和何老师交往忘记了年龄,每次和她见面都会有收益和帮助。她告诉我衡量一幅画的“标准”,是看画的气息、格调;我常去资料室借阅杂志、文论、画论,她不厌其烦地解说绘画背后的内涵。至于色彩、线条、构图等,在闲谈中都表露出来她很高的审美情趣。有一次,她对着法国画家马蒂斯的画说:“别看他好像都在用原色,其实,他的画也是有调性,有某些灰色;而他的形式也跟着调性跑,比如稚拙、天趣、气韵。”又比如说学习毕加索,要学他的精神,他的形式的变化等。后来到欧洲看了他们的原作,总想起何老师的话。
我经常带画给她看,她会直截了当说好或者不好,从不敷衍。她说我颜色感觉好,于是我的用色过猛;后来她说这样不行,颜色不要太花,而要单纯;我又开始用单纯到近乎黑白的颜色,她则说要的是色调,不是素描。她对色彩能细化到如此程度,真让我佩服。
何老师的外语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她先后在《外国文艺》《艺术世界》等报刊发表了数以百计的外国美术译介文章,并写得一手好评论。她前后大概为我写过四篇评论文章,包括《画坛的四重奏》《阿忠印象》。
她在学校和文化馆举办了上百次西方艺术史系列讲座,从文艺复兴到后印象主义,几百年艺术发展的描述,一如其文采与风度,从容优雅,道出西方艺术史上一个个迷人的篇章,以她的修养、审美,指导美术青年。
那些年我常去她家,她的家在五原路上的自由公寓。自由公寓是上世纪30年代建成的,她的祖上和丈夫聂家都是金融家、银行家。丈夫聂光祉的祖父聂缉椝曾担任江南机器制造总局总办和上海道台,其祖母曾纪芬是晚清重臣曾国藩的小女儿,出身显赫。老聂会围棋,与他相比,我的棋力不够,她会在一旁说,让让人家小青年。
何老师去了美国后我们保持通信,一直到她去世。她常常会在信中讲述她的散步,她在社区做的有趣的小陶瓷;她说想念在上海的朋友,还想看看我最近的画。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遗憾的是,一直到她去世,也没能单独请她和老聂吃过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