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区流浪猫很警觉,只和小区“熟人”亲昵
2 相熟的居民呼唤多次后,流浪猫才会慢慢从树丛中出来
1、3 小区流浪猫很警觉,只和小区“熟人”亲昵
4 阿姨前来投喂,流浪猫高兴得在地上打滚 本报记者 张龙 摄
本报记者 解敏
周佩红今年78岁,在普陀区逸流公寓住了十几年。每天清晨傍晚,她都会给小区十几只流浪猫喂食,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因心爱的“毛孩子”去世而不敢再养小猫的她,把小区里的流浪猫当成了“新宠”。前不久,与她熟络的小猫“黄毛”好几天没出现,可把她急坏了,每天要下去找好几次。几天后,“黄毛”再次现身,周佩红悬着的心才放下。她说,上了年纪的“黄毛”可能时日无多,希望它在小区的每一天都能过得安稳。“去年冬天特别冷,小区里流浪猫一下子少了好几只。”转眼又将入冬,这些“毛孩子”的生存不免令她生忧。
随着城市居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关注流浪动物的生存问题。善待善治动物,不仅反映了一座城市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状态,也是国际化大都市文明程度的温柔注脚。对流浪动物的关爱不再是简单的个体行为,而是融入城市治理有机体的一份责任与情怀。
杜绝弃养
比善心救助更重要
不久前,一场流浪猫公益领养专场活动在浦东巴黎春天举行。现场7只流浪猫被意向领养。活动由“萌趣15年”平台组织,创始人潘佳敏从事流浪猫狗救助已近10年。最初她自己捡流浪猫狗收养,后来“砸手里”的越来越多,2020年开始她和小伙伴有计划地开始了流浪动物领养活动,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呼吁“领养代替购买”,帮毛孩子寻找温暖的家。
“现场猫咪都是免费领养的,但不能当场带走。我们希望领养这件事也有‘冷静期’,不要因为是免费而一时冲动。我们的公益组织名叫‘萌趣15年’,就是想告诉领养人,家养宠物可能有15年的生命,在领养前一定要作好充分准备,不要中途遗弃。”流浪动物在被新家庭领养前,或寄养在宠物店,或暂住在救助人家里,食、宿、医、绝育等开销完全由救助人承担。这些年到底花了多少钱?潘佳敏说,她不敢算。
“但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做。”如今在上海,这样的民间公益组织并不少,几乎每星期都有规模不等的流浪动物领养活动举行。为了救助流浪动物,有人投入了全部身家,有人做了几年再也无力继续,还有人为猫猫狗狗和家人“决裂”。
“救助一定要量力而行,以不影响自己正常生活为底线,绝不能无限度收容。”潘佳敏说。然而,即使他们倾尽全力,也仍有不少被领养的猫狗在几个月、几年后遭退养和遗弃,理由五花八门:得病、家庭变故、情侣分手等等。“这些有过人类家庭生活的宠物,一旦被退养,会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绝食或肾衰竭等各种病症,很难被再次领养,下半生可能都要在寄养站度过。”潘佳敏说,“虽然救助是善行,但真正解决流浪动物数量过多的关键,还在于杜绝弃养。”
弃养成本低是原因之一。杜绝弃养不仅要在购买、收养环节提高门槛,确保领养人具备足够的责任心和条件,同时要对领养人信息做好备案,监督领养后的动物福利情况。潘佳敏说,希望被领养的猫狗都能携带芯片,不仅可以追溯动物整个生命周期,还可以在遗弃发生时,迅速追踪到责任人。她还建议,将遗弃动物行为与个人征信挂钩,以预防虐杀或遗弃行为的发生。
“猫岛”虽好
社区自治才是正途
晨光中,位于浦东老港镇的猫岛薄雾萦绕,500多只猫咪又迎来无忧无虑的一天。它们或慵懒地晒着太阳,或轻巧地穿梭于草丛中。工作人员精心准备了早餐,猫咪围拢过来,享受这份专属的关怀。几只好奇的小家伙探头探脑地,仿佛在欢迎每一位心怀善意的访客。在这片被爱意包围的小岛上,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让“流浪”成为过去式,希望每只猫咪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温馨角落。
这里是上海首个城市流浪猫管理中心,也是流浪动物精细化管理宣传教育示范基地。无论是室内的温室大棚,还是室外的移动猫屋,都依据猫的需求设计,还有基础医疗设施。岛上的流浪猫大多来自社区,有的无法适应社区生活环境,有的是遭人弃养而被迫流浪。
上海市益彩飞扬公益基金会副秘书长、猫岛项目负责人查振良介绍:“我们想在这里打造一个理想型社区的范式。它既非传统救助站,也非无限收容,核心理念是‘生态放归’,来这里的猫咪绝育后,猫岛为它们提供食宿,可以自由迁移,也可以供人领养。来这里的人,不仅可以打卡、撸猫,还能学习如何正确对待和治理流浪猫。”查振良说,流浪猫繁殖速度惊人,一只母猫每年能生下近20只小猫,这也是流浪猫治理的难点所在。目前救助主要依靠民间力量,个人或公益机构其实很难长效解决问题。“要从源头解决流浪猫问题,关键在于社区。流浪猫源自社区,最佳解决方案也应立足于社区治理。TNR(Trap捕捉、Neuter绝育、Release放归)模式和社区自治是有效途径。”
查振良所说的TNR模式是国际上管理流浪猫的主流手段,即安全捕捉猫咪,送至正规宠物医院绝育并护理,之后放归原地,以控制繁殖,减轻对生态和人居环境的影响。
2020年发布的“上海市文明养宠三年行动”计划明确指出,要建立健全流浪动物收容处置机制。TNR也从那时开始试点,最近几年被大范围推广。“流浪猫有极强的领地意识,社区又具有网格化的属性,小区志愿者对这些‘猫居民’知根知底,从社区层面推动TNR会更高效。”基地除了管好岛上500多只“岛民”,还致力于在社区普及和推广TNR。两年来,依托公益基金会和企业资助,团队深入社区宣讲科普,与社区、抓捕团队、定点医院合作全流程实施TNR。“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希望通过我们的示范,让社区了解如何精细化管理流浪动物,流程化、科学化做好流浪猫绝育放归工作。这也是猫岛作为‘教育和示范基地’的初衷。”
“猫岛的模式不需要被复制,也不应该被复制。”查振良说,“如果有一天,不再有流浪猫来到这里,而是全部回归社区,或被人领养或通过TNR把数量控制在一个有序水平,与居民和谐共处,那才是我们这个实践项目的终极目标。”
志愿行动
有效动员社会力量
花木街道社区第五居民区的居民吕伟光,人称“吕叔”,是小区投喂流浪猫的主力,多年来一直坚持自费购买新鲜鱼肉投喂。近些年,随着流浪猫数量渐涨,小区环境和公共秩序受到挑战,出现了流浪猫抢地盘、半夜扰民、误伤邻里等问题。为此,居民区组织爱猫人士、居民代表和物业协商,决定向街道申请实施TNR项目。
抓捕在一个炎热的下午进行,和“流浪儿”们最“要好”的吕叔手捧新鲜鱼肉,嘴里念着“猫语”,将一只只猫咪引来进食,专业“捕猫人”则手持网兜在附近观望,等时机成熟,将猫咪套住,装进棉布袋子。
行动历时2小时,共抓获9只流浪猫,全部被送往指定的医院登记、体检、手术。术后,9位“居民”戴着它们的绝育证明——耳标,回到小区。“还有几只这一轮没捕到的,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们准备再做一轮(TNR)。”吕叔说道。
同样在花木街道的中天碧云苑小区,居民不仅自发形成志愿者队伍,每天排班,确保定时投喂,还自发筹集自治金,为“毛孩子”募集生活基金。每次使用后,团队负责人李燕都要记账,哪些款项用来购买猫粮、哪些用来看病、哪些用来做绝育,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她还定期将“账本”发送至社区微信群,主动供大家监督。
此外,政府部门通过搭建平台,联合热心志愿者与有资源、有能力的企业,将流浪猫治理及TNR工作规范化。花木街道流浪猫治理项目负责人表示,这一过程中,居民加深了对流浪猫生理特性和需求的了解,学会了科学、合理地与它们和谐共处。
周佩红所居住的逸流公寓今年已经为小区17只流浪猫完成了TNR。“我们全程参与了抓捕,看着它们被登记好,才放心。”同为志愿者的谭洁说,“放归后,新生流浪猫数量明显减少,居民抱怨也随之减少。”目前,小区在偏僻位置设立了3个固定喂养点,定时定点投喂。志愿者团队正讨论如何结合常态化管理,统一捐赠猫粮,并计划为流浪猫搭建简易小屋过冬,但还需要与其他居民协商公共空间使用问题。
在长寿路街道,今年已实现了22个社区的TNR项目全覆盖,累计抓捕166只流浪猫,绝育141只,绝育率达65%,成效显著。为街道实施TNR项目资源对接的“四脚公民”项目负责人任浩楠说,流浪猫由于基因、野外生活环境等因素影响,平均寿命只有3—5岁。“还是希望放归社区的流浪猫能被人收养,走入家庭,也可以活得更久更好。”
他透露,团队正计划在社区建立一个多功能的“四脚驿站”,集人宠友好、流浪猫中转、领养推广、医疗服务和科普教育于一体。驿站将为有领养“潜力”的流浪猫提供暂住场所,增加它们被领养的机会;同时,它也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医疗点,可为需要绝育的猫提供手术服务;此外,驿站还将作为科普教育站点,推广城市流浪动物的科学管理模式,提升公众的认知与参与度。
“流浪猫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是情绪价值而非直接的经济效益。曾经也有不少‘以商养商’的救助模式,最终都没有走通。”查振良说,“TNR要在大区域、高强度、长时间推行才能持久见效,在当前法治相对缺位的情况下,只有通过社区自治逐步扩大影响,使科学、人道管理流浪猫的理念深入人心。这一过程不仅需要资金投入,也需要政府、社区、诊疗机构和志愿者共同努力,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在此之前,我们首先要倡导善待自家‘毛孩子’,不要随便遗弃,这才是对生命的最大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