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决心

施敏

冷空气来袭，望了一眼窗外，呜呜的风声，狂舞着落叶。“好大的风，要不今儿不跑了？”我问自己。

“风是大，但跑步的决心下了，走！”

八万人体育场，42公里处，“离终点还有195米”的醒目标志。计时钟一秒一秒跳动，跑友们似乎忘记了满身的疲惫，在走的，又跑了起来；在跑的，加速向前冲刺。

这是我第七次冲过“上马”的终点线。常说七年之痒，但对于热爱马拉松的人来说，这是不存在的。七年光阴恍若白驹过隙，跑步仍然是跑步，坚持依旧在坚持，而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当初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有人问。

十年前，体检报告中的一行字触目惊心：脂肪浸润、高尿酸、腰椎间盘突出。隐隐感觉身体发出的抗议：痛风、疲劳感、倦怠感……接踵而来的是衬衫开始紧绷，裤腰开始紧张。用流行的一句话：油腻中年向你袭来。

那天，从地铁10号线终点站出来，在瑟瑟寒风中，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我身边奔跑而过，头上蒸腾着薄薄的热气，脚步快捷，精神抖擞，那一幕深深震撼裹着厚厚的衣服仍感觉寒意的我。

想起小时候，我们是一路小跑着到五公里之外的乡村小学的，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朔风凛冽，如果不跑得快一些，脚会冻得麻木。在乡间小路上，撒开脚丫野跑的孩子们从小练就了奔跑的能力。中午听完袁阔成的小说连播《三国演义》，为了能在一点半之前赶到学校，我必须以奔跑的速度赶过去。一年之后，我奔跑的速度着实让同学吃了一惊。

我暗下决心，是时候要改变了。这个改变，从2018年雨中“上马”开始。那是一场特别艰难的比赛，天公不作美，后半程，蒙蒙细雨变成沥沥中雨，全身上下彻底淋透，寒风沁到骨子里，脚底长时间泡在水里，磨出了水泡，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更别说跑了。“何苦呢？”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传来。一路上和这个“小恶魔”作缠斗。最终，咬着牙冲过终点的那一刻，振臂一呼。我在朋友圈留言：“当你完成了雨中的上马，还会有什么困难阻挡到你呢？”

我被一个“炸裂”的画面深深地震撼：一位飒爽的女跑者，衔一朵火红玫瑰，溅起的水花仿佛激越的鼓点，伴着大步流星冲向终点拱门。脑海突然闪出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虽然语义本不如此，仍固执地认为这八个字用来描述眼前的画面真是再贴切不过。

“猛虎”是什么？就是42.195公里的终点线，就是一百公里甚至更远的目标，就是奔向更远方的壮志雄心。那么“蔷薇”呢？不就是奔跑给予跑者的昂扬、慰藉、诗意和美好！

与风和日丽相比，那次雨中的上马仿佛更有一种魔性，让每位冲过终点的人有了一种英雄般加冕的感觉。

有人问，你在跑马拉松的时候，除了和自己较量，还会想些什么？这真是一个村上春树般的问题。马拉松像极了我们的人生，有上坡有下坡，有弯路有折返，会碰到很多的困难与挫折，虽然做好了各种准备，总是会有意外袭来，会不断让你有放弃的念头，唯有内心的那份坚持才能够支撑你继续前行。

龙腾大道32公里可以说是上马真正意义上的折返点。第三次全马，就在这个点折返的时候，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突然降临。心里念叨着向前冲，身子却不听使唤，腿像灌了铅一般，怎么都使不出力，传说中的“撞墙”还是来了。无时不在的肌肉酸痛，几近空洞的意识，感觉耗竭的身体。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感袭上心头，“马拉松这么艰苦，是不是还要坚持下去？”

“何苦呢，放弃吧！”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传来。走下去，恐怕不止一小时；放弃，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再难，都要挺过去。”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声音说。38公里、39公里、40公里……我小步碎跑、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冲过终点，完成第三个上马全程，也是我最为艰难困苦的一次跑马经历。拿着完赛毛巾，鼻子一酸，一种掩面而泣的冲动。“没有万念俱灰的感觉，怎能说你经历过一次全马。”

当一个个跑者冲过终点，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拿到了梦想中的奖牌时，那一刻的欣喜与满足是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的。很多人会觉得这种满足感单纯源于完成比赛的那一瞬间，然而，真正的成就感却早在比赛开始之前，以及每一次训练之后，逐步积累起来。“跑步，真的就像一个哲学般的运动，它能让你在吃苦中认清自己，能摆正你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在人生的跑道上，我们从来不是“外卡选手”，上天不会垂怜，别人不会施舍，必然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跑出来。那份因坚持不懈而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不可替代的生命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