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小松

汪正煜

最近整理书橱，拿出珍藏的礼品，不免又想念日本电影界的朋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日本的松竹电影公司由深作欣二执导《上海浮生记》，摄制组到上海拍摄。该片是部反战的电影，讲述了日军入侵上海后，几位日本青年在动乱中到上海的悲喜生涯。为此，上海电影制片厂协助拍摄，派出了较强的班子。制片部门由沈锡元领衔，导演部门由姚寿康协助，分配上海的演员。姚导叫我担任黄浦江边的警察，就在主演身旁巡逻。镜头不会对准我们拍，但影片主演是松坂庆子，我看过她的《蒲田进行曲》等影片，现在和大明星一起演出，岂有二话？

松坂庆子是大美人，日本国宝。每个镜头，制片部门都十分忙碌。有一天，他们中有人突然腰部扭伤，疼痛不已，无法动弹。这种滋味我尝过，学生时代因为在泳池跳水，也扭伤过，吃药打针都没用，最后去上海中医院推拿。一个月中，我边治疗，边向医生学手法，治愈后还买了相关书籍，而学了手三脚猫推拿。当时拍摄十分紧张，我就向沈锡元主任介绍自己情况，提出不妨试试让我给那位日本朋友推拿。沈主任一口答应，当天就派了翻译同去锦江饭店他们住处。

受伤的日本朋友叫小松护。他躺在床上不停呻吟，见我是上影厂派去的，也非常信任。我先是缓慢轻揉，见他伤重，就不用手指而以手肘，在其腰部及臀部环跳等处穴位加压。那是很酸疼的。他呻吟一下，又不语了。嗯，是个硬汉！我就更放心推拿了。这活儿很累，半个小时左右，我也汗水涔涔，边上的日本朋友忙递来毛巾。推拿后，小松突然坐了起来，腰疼减轻了些。我告诉他，没那么快，起码要半个月。临走前，他做了个捻手指动作，又通过翻译问要付多少钱。我直摇手。

日本电影公司规定严格，像小松这样制片部门的人，因病会影响收入，所以之后我每天都去为他推拿。这样，我和他们也熟识了。两个多星期后，他的伤痊愈，而影片拍摄也基本完成。小松通过沈锡元主任，叫我在他们走前去一次。我去了锦江饭店，他们见了我又笑又跳，真有趣。小松突然拿出许多洋酒和香烟要送我。这怎么行呢？我连连摇手坚决推辞，和小松拥抱一下就要离开。走出门，日本朋友们频频挥手，小松依然捧着烟酒追到电梯口，叫我无论如何都要收下。我还是坚决不收。突然，他跪在电梯口，不停说着，意思是如果我不收，他无脸回日本的。“友谊，友谊！”我也不停说着……他还不停说，跪着，似乎要流泪了……

此情此景，铭志难忘。

他们回国后，小松通过上影厂给我寄来了一个工艺品，外包装还用中文写“汪先生”三个字。我知道那在日本是贵重的礼品，樱树皮的纯手工制作，细腻的樱花树皮纹清晰可见。他又从当时拍摄的无数现场照片里，挑出我的镜头，寄来。此后又来信告知近况，我也回信祝他健康……

许多年过去了，小松护也年逾古稀。松坂庆子还活跃在银幕，2017年还参演了由陈凯歌执导的《妖猫传》，在片中饰演阿倍仲麻吕的妻子“白玲”。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是永存难泯的。回首既往，期盼美好。谨以此文，寄给小松护，寄给日本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