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生命，感受光芒

——画家为什么必须重视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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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堂 布面丙烯 本版作品 忻东旺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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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兴奋于与对象直面所产生的情感冲击和创作冲动

——忻东旺

近期，“直面形象——忻东旺绘画教学研究展”在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5米层展厅举行。展览展示了已故画家忻东旺对个体、对人民大众如史诗般的描绘。在人工智能日新月异的当下，我们还需要“直面形象”吗？忻东旺何以用200余张普通劳动者的肖像画振聋发聩地回答了“画家为什么必须重视写生”这个问题，且看艺术家、评论家的回答。

——编者

■许江（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画农民工，他就是农民工，要画好一个东西，就要与这个东西化为一体……”

忻东旺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肖像画家，不仅在于他画了众多生动传神的人物肖像，也不仅在于他的肖像绘画让我们熟悉难忘，我这样称谓他，更在于他以饱满的语言让全社会关注到了一个独特的人群，并赋予他们真实感人的时代征候，所以时至今日讲到画农民工，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忻东旺。

忻东旺的画室在北京郊外，在邻近画室的白壁上，我看到了他留下的装修工人的群像，令我非常感动。这些群像，像一群闯入者，却又像从未离开。这些工人，穿着他们劳动的服装，带着浓浓的东方壁画的味道，在白壁上伫立着，直勾勾地望着我们，慈眉善目，却又那般突兀，手脚硕大，轮廓明晰。画家用生动的笔触，深刻地抓住了打工者、奋斗者表面冷漠、内心沸腾的气质，生动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人物的众多特征。

这是一个人民形象的油画长廊，忻东旺让这种油画质感，变成了人物的质感。我们就像在繁华车站厕所里闪亮的镜面上，毫无禁忌地看到了穿梭往来的自己和众人。忻东旺是绘画界的路遥，他是中国的列宾，他艺术的苦行和奋斗，本质上具有农民的精神风貌。

忻东旺的艺术，给予我们的启示是，第一，要画身边的东西，画熟悉的东西，要画好一个东西，就要进入这个东西的内部，与这个东西化为一体，画农民工，他就是农民工；画离乡者，他就是离乡者。第二，要持续地画，进而逼出语言的锐意，像一把刀剖开对象，剖开自己，剖成一把刀应有的锐利。

■毛时安（原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更高的真实，是精神世界的真实，是情感的真实。”

忻东旺是一个匍匐在大地上的朝圣者，他的大地是两个，一个是艺术，第二个就是大地本身，就是芸芸众生，有那些满地生长的如同巴尔扎克讲的“社会零”。忻东旺建构了如大地一样艺术的底层叙事，这个叙事当中有彷徨，更有顽强的生存意志和改变自己命运的迫切和希望。我们从忻东旺被画的对象中、那些肖像眼神中，可以读出中国社会转型时面临的艰难、孤独和那种巨大的努力。直面形象，就是摆脱一切鲜艳的偏见，直达灵魂。

鲁迅先生讲：“俯首甘为孺子牛。”忻东旺就像一头俯下艺术家身段的孺子牛，去描写普通人、讴歌普通人。他通过真实变形达到了更高的真实，即精神世界的真实、情感的真实，用画笔记录了面对形象自己心灵的悸动。

巴金说要让生命开出花朵，愿每一个艺术家，每一个人都能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花朵。

■李磊（上海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戏剧学院教授）：“要向忻东旺学习，创作者心里要有光。”

作为中国当代新现实主义油画的代表性人物，忻东旺以“直面现实、直面生命”的艺术作品，为当代绘画注入了深刻的社会关怀与人文精神。他的创作深植于社会现实，通过关注普通劳动者、农民工等群体，诸如《早点》《明天·多云转晴》与《渡》，体现了艺术家对社会变革的关注，也折射出其对社会现象的敏锐洞察与反思。忻东旺的作品是时代的心跳，忻东旺作品的集中创作时间大概有20年。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逐步成形，2014年就结束了。上世纪80年代，他学习时候的作品就表现出他的那种特殊的敏感性。他早年画的素描，有点学尼古拉·费申的画法。但我们看到了他跟尼古拉·费申不一样的地方，即他超越常人的造型能力和造型的果敢。

2006年，忻东旺在上海美术馆第一次举办了展览《村民列传》，其意是希望用画笔忠实记录下20世纪末和21世纪之交，发生在中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农民的真实状态，为农民立传。当时的策展人尚辉请他将画过的这些人邀来参加开幕式。克服了时间空间上的困难，他画中的人，也是家乡人，从张家口康保县来到了上海。爸爸、妈妈、哥哥都来了，出现在现场，他们特别胆怯，特别卑微，特别收敛，怕给忻东旺丢脸，但那时似乎已经可以说是一位城市里的知识分子的忻东旺始终搀着他的妈妈、爸爸。

人不忘本，不管走到了怎样的高位，不忘自己的出处、自己安心立命的地方。忻东旺画所有有感情的人物，不是画一个表面的东西。通过忻东旺，可以回答一个问题：写生和创作有什么不一样？从技术训练来说，写生是需要的，画看见的东西，写生是对象。创作，有了写生，才可以看着对象画自己。画对象时所需的情感和精神是来自写生的，有了这些，就是创作。

忻东旺把自己放在卑微的里面，使其成为一种崇高的来源。他的作品当中有一种光芒，可以说就是人性的光芒，不是猥琐的，可以拥抱你，让人觉得温暖。就算是那些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形象，也不是让人看了要回避的感觉，反而是让人觉得可以拥抱，有一种崇高感，这是很了不起的。

主题创作应当把我们内心中对世界的认识，将时代的高光，通过形象表现出来。而创作者心里得有光。我们要向忻东旺学习，心里要有光。光从什么地方来？从爱来，从不嫌自己父母贫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