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8日 星期六
白线变绿线  人鸟之争尚难破局
第5版:申观察 2024-12-18

白线变绿线 人鸟之争尚难破局

为了擦亮崇明东滩保护区“生态名片”,除了相关部门加强致害和定损研究,专家还建议借鉴其他保护地的“协议保护”经验

蟹塘里渔线之间的间隔只有一掌宽 本版摄影 曹博文

捆扎渔线的竹竿上大多系上彩色反光带,渔线的颜色由白色变成了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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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屠瑜 曹博文

今年2月20日,本报刊发《候鸟田间觅食频丧命 农民驱鸟无策叹苦经》一文,报道了崇明东滩保护区外的“人鸟之争”引发关注。近一年来,各方都在努力想办法破解难题,有何新措施?效果如何?近日,崇明东滩迎来最美观鸟季,本报记者重访现场,跟踪最新进展。

新举措 开专家评审会 加强鸟类监测

记者从崇明东滩管理中心了解到,2022年前,鸟类调查范围主要在保护区内。2022年,记录到有6万多只野鸭飞进保护区附近的农田,造成相当大的损失。虽然具体的损失数额还有分歧,但也让有关部门认识到掌握农田区域鸟害数据的重要性。从2023年开始,崇明东滩管理中心加强了保护区外的农田调查,关注有多少鸟在农田里待着,有没有受到干扰等。调查发现,飞到农田的野鸭少了很多,大概只有几千只,今年可能更少。目前还没有观察到大批量野鸭来到农田。

11月下旬,崇明东滩保护区记录到水鸟45种44229只。其中,雁鸭类40279只,鸻鹬类2248只,鹭类402只,鸥类68只,其他1232只。数量最多的5种鸟依次是:斑嘴鸭、绿头鸭、小天鹅、针尾鸭和反嘴鹬。

冬季是候鸟聚集的季节,保护区内外的管理压力较大。近期管理中心正在招募社会志愿者,计划把保护区的优质鸟类资源和上海的观鸟资源、人才资源结合起来,把鸟类观测工作做得更好。目前管理中心已经把农田调查当成常规性工作。据介绍,事实上自保护区成立以来,对农田一直保持着关注,因为大家都知道白头鹤会跑到农田觅食。10多年前就有非常态的外围调查,那时候还没有开发成现今这样大规模的农田。2008年以前,现在的农田区域主要是鱼塘。那时候平均每年都有5万只野鸭在这里活动。后来,鱼塘改成农田,野鸭少了很多,但是像白头鹤这种喜欢吃稻谷的鸟类,还是会到农田里来。特别是每年12月,都会频繁到农田里栖息。

近年来农民为了防止野鸭吃掉稻谷、麦种,在农田上方拉渔线,造成野鸟死亡的现象时有发生。虽然白头鹤等一级保护动物暂未发现伤亡情况,但如果不加以改变,风险长期存在,问题亟待解决。本报年初对这一现象的报道引发社会各界对“人鸟之争”的关注。今年8月,相关各方召开了专家评审会。专家们对于如何减轻鸟类危害农田以及保护鸟类安全给了若干建议。其中包括禁止使用极细的白色渔线,建议使用鸟眼比较容易识别的线或者彩色飘带等。和崇明“人鸟之争”相关的致害和定损研究,也在进行中。

新变化 渔线换了颜色 效果有待观察

12月3日,记者驱车前往崇明自然保护区外围农田,实地探访人鸟之争新进展。

正值小麦播种季节,多台农机正进行土地翻耕开沟和小麦播种作业。农技人员正操作无人机播撒肥料,许多早播田地已有绿油油的麦芽破土而出。在东旺中路以北、团旺北路(团旺河)以东,记者沿着田埂,对保护区外的北部农田进行观察。随着冬小麦的播种,不少田里已经拉上防鸟用的渔线,还有一些田地的渔线正在布设中,田间已插好拉线用的竹竿。在一片已经布好渔线的田里,记者看到渔线从以往的白线换成了绿线,在渔线顶端的竹竿上还系上了反光彩条。记者观察到,这些换了颜色的渔线,在麦田绿色的背景下似乎更不“显眼”了。此外,拉设渔线的密度和粗细没有明显变化。渔线由两根插在田地里的竹竿拉设,经实际测量,渔线高约1米,每段线长约70米。每块地里有5排这样的渔线,两排渔线间隔约10米。

在一处田埂上,记者发现有一些渔线外包装纸壳散落。正在拉设渔线的农民刘新强说,拉设渔线是从近两个月开始的,这些渔线是“区长”发的(保护区外农田被分为多个区块)。刘新强有点怀疑新版渔线的防鸟效果:“以前白色的渔线在阳光强烈时能反光,今年绿色的渔线不论白天晚上都更难看清。”

不过,还是有农田依旧用原来的白线,没有收到要换线的通知,农户范根兴就是其中之一。记者来到年初采访过的打谷场,回访范根兴。见到记者,范根兴还是一脸无奈。他说媒体关注此事后,相关部门也来做过调研,似乎还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可能现在天气还没特别冷,也没下雨,大批鸟还没过来。”范根兴说,几个月前,因为鸟吃粮食,他们刚刚遭受了不少损失。半个月前,收粮的人过来,发现一大片地里的稻谷不剩多少了。

“10月的时候刮了台风,有些稻子倒伏了,成熟以后就全被鸟吃光了。”范根兴说,受到损失的共有50亩地。还好他们收得快,不然损失会更大。目前,冬小麦田里排水、播种已经完成,正在施肥打药。今年他们还是打算老办法,花几千块钱放炮仗驱鸟,渔线也还是按“老办法”布设。

除了农田,保护区外还有一些虾塘和蟹塘。记者采访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虾农,他表示,今年撞上渔线受伤的鸟类比去年少了些,他养虾受到的影响不大。在没拉渔线的情况下,附近的蟹塘更容易受到鸟类影响。记者来到一处蟹塘,看到这里架设的渔线要比农田里密很多。蟹塘上方,一根根白色的渔线密密麻麻将整个蟹塘覆盖,两根渔线之间的间隔只有一掌宽。记者观察到,这种细布渔线的方法非常显眼,而养殖户也肯定了这种方法的效果。

两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蟹农告诉记者,布置细密的渔线是为了防止野鸟落下来。“10年来,这里鸟类吃蟹苗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拉渔线后,鸟基本不往下落了。”蟹农们说,野鸟会在螃蟹换壳的时候大量捕食,严重的时候甚至“一年白干”。由于生长在水里,螃蟹被鸟吃了多少也难以及时发现。挂设这么密集的渔线就是为了让鸟类看清这些渔线。不过蟹农也指出,这种满挂渔线的方法或许只对蟹塘管用,由于农田里需要农机进入作业,农田里的渔线不可能拉得这么密集。

值得注意的是,记者在调查过程中看到两块农田出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在环岛运河和团旺河交汇处附近的一片农田里,约20只东方白鹳在田间悠闲散步,然后一同振翅飞翔,场面相当震撼。然而,它们的安全也令人忧心。

新思考 寻找“候鸟食堂”通过预防减损

在鸟类学专家、复旦大学教授马志军看来,国内现在对于防鸟布设的渔线还没有统一标准,需要多做实验来验证防鸟效果和对鸟类的影响。另外,也要加强和承包农田的农户沟通,至少原来农田用的细渔线是不合适的。

关于调整渔线颜色改善防鸟功能,业内人士魏女士表示,或许可以参考国外测试玻璃防撞的科学方法,测试鸟对不同粗细、密度、颜色、对比度的渔线,包括各种附着悬挂物的实际反馈程度。

阿拉善SEE东海项目中心区域代表姚望表示,目前,崇明东滩“人鸟之争”的责任与损失尚不明晰,比如鸟类影响是否应该像有些地方盐碱地、土地肥力不足等一样被认定保护区周边农地的已知缺陷?鸟类影响的损失应如何计算,目前并没有针对性的科学研究、政策法规能够厘清并解决这一问题。社会上对这一问题仍存在多元看法,实现“人鸟和谐共栖”任重道远。

解决“人鸟之争”是否有他山之石可以借鉴?魏女士介绍,鄱阳湖湿地是可以参考的案例。基于气候等原因,鄱阳湖水位变化导致候鸟取食的沉水植物减少,候鸟扩散至湖区周边的农田中寻找食物。对沉水植物群落的生态恢复是个缓慢的过程,在此期间,江西省为了保护前来越冬的候鸟,政府与市民合力成立了两个“候鸟食堂”,建立了相关生态补偿机制。夏天农民种植的作物由政府收购,成熟后不收割,留在田里供候鸟取食,从而确保候鸟在鄱阳湖越冬期间有足够的食物。其补偿依据为《江西省湿地生态效益补偿项目管理办法》,其中规定的生态补偿受益主体是“因候鸟保护造成湿地所有者损害的人”,既包含田地被征用作为候鸟食堂的土地运营者,也包含候鸟觅食造成损失的零散农户和农田管理者。她解释,类似“候鸟食堂”的做法在美国出现得更早。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是沙丘鹤迁徙经停地,其中由湿地转为稻田的区域,会专门划出部分片区栽种野稻,并把不符合人食用标准的“次品米”撒在田间给鹤取食。

她建议,解决“人鸟之争”或许可以参考国内一些保护地的“协议保护”经验。第一步,和社区中的农民做好沟通,开展科普并指导如何落地科学预防。第二步,前置数据收集工作,统计种粮亩数和往年平均产量数据,预先划出不受鸟类干扰的参考地块,以作为生态补偿的参考。她认为,定损很有研究价值和现实意义。农田“靠天吃饭”,会有自然损失。鄱阳湖地区也有记录:比起水稻,白鹤等候鸟在稻田中更偏爱取食藨(biāo)草等原生“杂草”。如果有报案说粮食被候鸟吃了,需要取证、拍照对比、确认鸟类痕迹等,由此判断由鸟类取食造成的实际损失。

“目前看来上海的研究还在初期,为制定赔偿规定办法积累科学依据的阶段。当务之急是从社区工作的预防角度减少损失。假如能在基本农田红线外找到合适的区域,专门栽种或恢复符合候鸟食性的原生植物群落就好了。”魏女士说。

今年7月,上海崇明东滩候鸟栖息地成为上海首个世界遗产。人鸟之争也成为上海打造崇明东滩这张“生态名片”必须面对的问题。虽然离真正破局还有距离,但只要相关各方统一认识,不断探索,加强科学研究,相信问题总有解决的一天。本报也将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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