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杨鸥

如今出门旅游，照相成了不可缺少的项目。手机摄影甚至成了一门课程。我认识的一位老大妈，80多岁，买了一部高级的华为手机，和一群老姐妹天天出去拍照，发朋友圈。

过去照相是一件隆重的事，逢年过节全家人去照相馆拍全家福，一家人很认真地笑。想念远方的亲人，摸出相片看看。现在有了手机，随时随地可以照相，而且马上能看到效果。我们在身临美景的时候，总想把美景拍下来打包带回家，细细观赏，身临美景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太短，拍照带回来可以慢慢品味。照片还有留存笔记的作用，外出采风、旅游，用手机拍下照片，有些细节也能记录下来。照相技术能帮助记忆，还能丰富记忆，让瞬间成为永久。

叶锦添说：“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就是时间的消失之点。在观看一张新照片时，每个人都需要动用所有的记忆与经历，重新阅读所拥有的时间的遗缺。”照片可以记录下过去的某个瞬间，将流逝的时间定格。时间会停止吗？时间可以在照片上停止。照相可以留住记忆。

很多年以前，一个女孩子手扶在北海海边布满波浪形条纹的崖壁上，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青涩而单纯，那个表情、那个场景永久被定格下来。那是我参加工作不久去北海出差时的一张照片。从这张照片，我读出那次出差的前前后后。是一位同事让我参加在北海举办的一个诗会。时间比较紧，我没买到火车卧铺票，临时在火车站买到一张退票，是坐票。我没有犹豫就上了火车，年轻就是有干劲，勇敢。这一趟车坐了两天一夜。到了广西南宁，我找到了新华社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去北海，遇到住在这里的两个同路人，这下安心了。诗会上聚集了已成名和未成名的诸多诗人，那是20世纪80年代，大家对文学、对诗有一种狂热，都很有激情。回来时我和两个会友绕道桂林，见识了桂林山水，给我梦境般的感觉。

从婴儿开始，家里人就给我留下照片，照片记录了我从小到大的成长。把小时候的我抱在怀里的妈妈、阿婆是那么年轻，现在她们都不在世上了，我只能通过照片看到她们的一颦一笑，好像她们还在我面前。

中学同学发起毕业40周年聚会，要求大家提供当年和现在的照片，当年的青春年少和现在形成对照，照片记载了时光的流逝。一个高中与我同宿舍的同学在感言中说起那时每天早上醒来听我讲夜里做的美梦，那时的我是多么快乐天真，连我自己都怀念那时的我，青春年少的时光与美梦相伴随。

美好的时光能通过照片定格。在新疆库尔德宁照的一张照片，上面的我笑得那么灿烂，那段美好的回忆也凝聚在照片上。

刚参加工作时采访很多名人，却很少和他们合影，是个遗憾。我有一张和冰心老人的合影。那是上世纪80年代，在现代文学馆，冰心老人坐轮椅在舒乙陪同下参观纪念老舍的展览，我随同、报道了这次活动。后来我拿着刊登报道的报纸来到冰心老人的家，拜访了老人。

没有手机电脑的有段时间，我四处搜集我喜欢的演员的照片，把这当作一种乐趣。

有一张抗震救灾的照片令我印象深刻，照片上一位穿迷彩服的军人抱着一个从废墟中抢救出的婴儿，婴儿仰着头和军人对视，目光中流露出好奇，军人脸上露出怜爱的笑容。照片捕捉了这个动人瞬间。

我曾经自己洗过相片，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影像在显影液里渐渐显现出来，感觉很奇妙。在照相术发明之前，是靠绘画留下影像。所以有了王昭君被毛延寿丑化的事件。照相很真实地记录下人的影像。

手机拍的相片多了，就以云的方式存在电脑里。过去翻看相册也是一种乐趣，现在在电脑上看照片，包含的内容更丰富了。有时候翻相册，过去的时光再现，那种冲击让人猝不及防。

北大的毕业照上竟有几位过去没见过面的大师级老先生，比如王力、王瑶、林庚等，这些老先生过去难得见到，毕业四十年后同学在微信上把他们一一辨认出来，感觉我们过去身在宝山不识宝。

如今看中学、大学的毕业照，不少同学已经记不起名字了，我曾经和他们在一个班好几年吗？时间把过去冲刷得了无痕迹，只有照片可以证明。照片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人不在了，照片还在，照片比人存在得更长久。有生命的事物在时间长河中存在短暂，有些无生命的事物却可以长久存在，比如照片。每个家庭差不多都保存有发黄的老照片，上面有早已不在世上的祖先的留影。那些逝去的面容栩栩如生，凝结了岁月的沧桑。这些照片让人知道自己的来路。

照片是人生的博物馆。照片记录了人生的历程。照片有重现时间的作用，过去的时间留存在照片里，从照片上能读出时间的痕迹，流逝的时间是有痕迹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