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黄培昭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克制的人，可那天，隔着越洋电话，我却彻底失控了。一开始，泪水只是悄悄爬进眼眶，接着无声地滑落，到最后，竟忍不住哽咽出声。几天前，家人已经告诉我母亲病危的消息，但当妹妹哽咽着说出那句“妈妈走了”时，我的耳边仿佛被模糊的嗡鸣填满，我攥紧话筒，却无法应声。

母亲的坚韧和无私就像阳光，无处不在却悄然无声。母亲的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温柔地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无声滋润着我的每一步成长。

考上大学，母亲逢人便笑着报喜，脸上挂满了自豪，可夜里却背着人偷偷抹眼泪。临行前，她为我准备了满满两箱行李，吃的用的样样齐全。最让我难忘的，是那二十多个煮鸡蛋和十几张金黄的烙饼。“路上饿了吃！”母亲眼圈红红的，细声说。“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我打趣道。她却一脸认真：“不怕多，饿着肚子就麻烦了。”那时还没有高铁，从宁夏银川到上海，要坐差不多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即使这样漫长，也不可能吃完这么多的东西啊。到学校后，我把剩下的鸡蛋分给了同学们，大家笑着说：“你妈可真疼你！”他们说着，我却想起了母亲站在车站，眼里噙着泪，望着列车渐渐远去的身影。

一次，我吃坏了肚子，腹泻，随手在信中提了一句。竟很快收到母亲的亲笔回信。母亲识字不多，几乎没有自己写过信。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甚至夹杂着拼音。整个信中充满了焦虑、关心和叮嘱，甚至还有她从邻居那里打听来的偏方。其实，那时我已经完全康复。看着信，我的鼻子酸酸的。打那以后，我学乖了，生病的事再也不敢告诉她。

假期回家，母亲头上的白发逐年增多。从大一到大二，不过两年，她的一半头发都白了。邻居悄声对我说：“你妈啊，太想你了，想得头发都白了。”

母亲常念叨着想去上海看看，见识见识这座她从未涉足的大都市（其实我知道主要是为了看望她的儿子）。但由于腿脚不太方便，也由于我一直不积极的态度，她始终没能成行。那时，我心底藏着不安，担心母亲的言行举止会被同学们取笑，因为我们毕竟来自偏远的小地方。一念之差，成了我心中难以弥补的缺憾。

傍晚，下起了入冬后第一场小雨，空气中弥漫着这座城市少有的寒意。望着原本清澈的尼罗河水变得浑浊暗淡，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