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晓军
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去年12月在长江剧场和宛平剧院举行,12部作品次第亮相。此次展演的辅题为“第十届‘戏曲·呼吸’上海小剧场戏曲节”,这一下子把人们的记忆拉回到10年前。确实,“展演”的前身正是2015年创办的首届上海小剧场戏曲节,“呼·吸”二字正是办节的主题,即希望中国戏曲通过“小剧场”,一边“吸”入传统精华,一边“呼”出新理念、新方法和新形式,“发现、培养一批具备独立思考和独特原创能力的戏曲人及作品”。
从第五届开始,中国剧协加盟主办,上海小剧场戏曲节更名为“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面向全国征集作品、评选、展演。这标志着这一新兴的上海文化品牌,成了崭新的全国文化品牌;从此,上海在“小剧场戏曲”领域更体现出“大源头”的意识和“大码头”的作为,在更高的层次、更深的意涵和更广的范畴中表达了“呼”与“吸”的主旨——“吸”,忠实传承戏曲本体和中华美学精神,广泛吸收世界戏剧文化精华;“呼”,通过守正创新出新人、出好戏,体现上海服务全国、面向国际的城市文化精神。
“小剧场”的概念,来自西方现代剧坛,旨在追求思想的先锋性和艺术的实验性,排斥过度娱乐化和市场同质化倾向。当其与中国戏曲相遇,碰撞中的冲突与调和不仅难免,而且漫长、广泛。“小剧场戏曲”如何以我为主,在古老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两种戏剧理念实践中获得新的创演内驱力和文化外拓力,以“中国式现代化小剧场”的姿态实现中国戏曲的传承和创造,是全国戏曲人要回答的重大课题。
这10年来,笔者有幸观摩了参加“展演”的大部分作品,总体感觉是,回答这个重大课题的人越来越多,答案也越来越清晰和多样。以今年展演的剧目为例,有探寻文人心路、揭示人性本真的昆曲《六道图》《青山许我》,有注重发挥剧种本体、发扬欢乐精神、宣示教化作用的高甲戏《罗刹记》和京剧《封狼居胥》《成佛记》,有以现代人视角看待古代人物及故事的粤剧《奉天承运》、越剧《张骞使西》,有探讨传统观念得失并采取多剧种、串行当、带诙谐的《新·桑园会》、沪剧《探情》,有忠实文学原著、坚守乡土质地的湘剧《舟渡》,有注重现代视效和惊悚气氛的锡剧《聊斋·紫尾》、渔鼓戏《今夕何夕》……取材、主题、风格各异,编演水准总体均衡,不少作品棱角分明,优长短板都很明显。经过10年发展,“小剧场戏曲”已逐渐为全国大多数戏曲人所重视并介入,制作主体不仅有国营,而且有民营;不仅有省级大团,而且有县级小团;手法和水平由生到熟,选题和风格由单调到丰富,足以见得戏曲人的文化自信由弱到强、艺术自觉由浅向深。与此同时,观演双方对“小剧场戏曲”都表现出较高的容错率和很大的宽容度。
因剧种、地域、认知、具体条件各不相同,“小剧场戏曲”的创演理念及手法差异明显,尤其是艺术想象力、舞台表现力及其效果上差别更大。然而,这些差异、差别恰恰表明了中国戏曲本身的多样性和守正创新的复杂性,对此必须清醒认知、分别对待。可贵的是,主创大多把握并利用了“小剧场”超越“大剧场”的灵活性和自由度,从而呈现出上述缤纷多姿的可喜态势。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成本制约、规模限制,“小剧场戏曲”的创演通常不多依赖“外援”、引进“外资”,此举的积极意义是,既能避免本体丢失而堕入同质化,又可充分发挥本土戏曲人的智慧才华——只要他们不把“小剧场戏曲”视作纯粹“赶时髦”和“锻炼年轻人”的载体即可。总之,“小剧场戏曲”的努力作为,大多指向了当代戏曲乃至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因而是可贵的,更是必需的。
而作为一个上海诞生、上海举办的中国戏曲文化品牌,“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10年来的成绩不可低估、作用不可小视、前景不可限量。假以时日,通过思维创新、举措创新,“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势必将成为当代中国戏曲守正创新的重要展台、紧贴时代的重要步履、面向世界的重要窗口之一。
在这10年里,戏曲评论、理论工作者也伴随着“小剧场戏曲”创作演出而成长着、发展着。实际上,他们是被这一新事物、新平台不断教育、持续培养,通过不停地调整视角、姿态和观点,走过了一段逐渐趋于客观、理性、科学的进程。笔者希望在这个进程中,中国式现代化小剧场戏曲的内涵和外延会得到更充分、更深入的探讨,概念会得到更科学的确认、更鲜明的彰显,并与创作者们实现最大程度的共识与合力,大家一起在这一充满机遇与挑战的路上,实现理论与实践互相助长、彼此成就的理想态势。
“小剧场戏曲”是属于中国的,当然也应该是世界的。但是首先,“小剧场”是戏曲在当代生存和发展的一种方式,是中国式现代化戏曲进行“呼吸”的一种状态。目前“小剧场戏曲”已有好作品,还需好作品;“小剧场展演”已有新品牌,将成老字号;两者已有小市场,更期待大市场。“小剧场戏曲”是戏曲的机会、上海的机会,更是当代中华文化为传统、为时代、为世界作出贡献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