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地配合大自然

刘齐

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和媳妇去了一趟美国的黄石公园。当时是旅游淡季，人很少。我们是开车去的，黄石公园占地八九千平方公里，就我们行迹所及，峡谷、瀑布、湖泊、森林、草原、泥火山、泥泉、温泉、间歇泉等等风景奇观一个接着一个，原计划游一天，后来足足游了四天三个晚上，还远远没有游完。更惊叹的是园内的动物。灰白色的狼群跟着我们的车子跑，黑色的美洲野牛在路上随意阻拦。这边一片青翠，溪水潺潺，那边冰封湖面，白雪皑皑。上百只麋鹿懒散地卧于雪地，仿佛趴在巨型大炕上，一点冷的样子也看不出来。因为，这帮幸运的家伙身下，有庞大的地热能源，慷慨且持续不断地供应温暖。

黄石公园拥有大自然赐予的种种美好，令人感叹的是，公园里边却很难见到商业服务设施。黄石公园保护得这么好，这么原生态，是得益于几代人自觉的意识和不懈的努力。

1872年，美国第18任总统尤利西斯·格兰特顺从民意，签署法案，黄石公园这个美国最大、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公园得以正式建立。1903年，美国第26任总统西奥多·老罗斯福考察黄石公园时发表讲演。据说他说过一句直观、警醒的话：“要让100年以后的人们，看到和我们今天一样的风景。”这种为大自然着想、为子孙后代着想的说法，不论说者身在哪个时代，都是一种有远见的、负责任的理念。

静下心来，回过头来，站在大自然的角度，用苍天的博大视野，看别的地方的一些自然景区，人们会看到什么，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视野中出现的一些违规建设，过度开发所造成的人为破坏，怎么对待？老实说，不管你用多大的代价，也难以挽回已有的损失。伤疤就是伤疤，很难让它消失。大自然就是大自然，最美丽，最和谐，最自然。人类聪明是聪明，能干是能干，但不要用力过猛，聪明过度，尤其不要擅自替大自然做主，看着一个自然好风光就涌出愚蠢的冲动，这里添一个俗不可耐的亭子，那里造一座骗人香火的假庙，肆无忌惮地滥用“加法”。

“减法”也要不得。有些鼠目寸光却野心勃勃的开发商，为了获取眼前的商业利益，不惜砍掉树木、削平山头、堵塞河道、推倒古建，给生态和文化遗产造成极大的伤害。总之，一切愚不可及的“加法”，一切没心没肺的“减法”，我们都应该坚决反对。唐朝有个诗人，叫司空图，他有一句意味深长的名言：“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他谈论的是诗文等精神产品，但我们完全可以用来看待大自然。面对日渐稀缺的未开发景区，面对浑然天成的美丽大自然，人类啊，我们歇歇吧，把手缩回来吧，我们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保持它们的原貌。

即使搞一些必要的建筑，也应时刻注意，不要“抢戏”、“夺戏”、“煞风景”。

如何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国有中国的方式，西方有西方的方式，不论哪种方式，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敬重大自然、珍惜大自然。人类再有能耐，脑子也要清醒，大自然才是伟大的主角。要有一种诚恳的开发态度，一种含蓄的美学追求，要谦逊地、不事张扬地配合大自然，融入大自然，最大限度避免对自然环境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