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
上海人过春节,城隍庙里的“豫园灯会”不可少。上海历来都有闹元宵赶灯会的传统,清代秀才王韬(1828—1897)《瀛壖杂志》写道“沪人放灯每在上元节前后。剪纸镂花为七宝盖,中空可点烛,此唯沪邑有之。一灯之制,经岁始成,虽费数十金不惜。……”(张伟英著,上海灯彩,上海文化出版社,2011.01,第48页)
“呶,轻轻这样弯过来,就不会弄断了。”小时候,父亲经常说我动作太快,用力太大,“毛要剪细一点,这样慢慢地剪才好看”。通常春节前做兔子灯的工作,本来是他要教我做,最后都变成我看他做完。上世纪90年代的春节,我们最开心的事倒不是吃年夜饭和收红包,因为一般都吃不了多少,红包也都是家长代存的。小孩子最爱的是看烟花放炮竹,还有拉着和家里长辈一起做的兔子灯在弄堂里玩。过去的兔子灯都是用竹篾搭的框架,白报纸糊的毛,再用红纸剪个眼睛和嘴巴贴上去,装上木头轮子后再点根短蜡烛放进去,脖子上拴根红绳,就可以拉出去了。小囡们都会比比看谁的兔子灯做得好看,所谓做得好的,不但兔子的头、身圆正,兔子的白毛拉起来的时候还会迎风飞舞,但纸做的兔子灯经不起调皮小孩的跑跳拉拽,一不小心拉得快了,翻倒就整个烧起来了。“老早过年都是要玩到等兔子灯烧掉了才回家的,到了明年就再做一个。”父亲这样感慨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手工的兔子灯开始变得弥足珍贵,大家再也不舍得烧掉了,现在师傅们给它们换上了电子灯泡。
“小周啊,新年好呀,我呢现在年纪大了也做不动了,今年还有百来只兔子灯,明年再做一点就不做了,你有朋友要跟我讲哦。”大年夜前一周,王师傅给我打电话。他今年已年过80,过去的这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做竹篾兔子灯,也在小学教小朋友制作。我是在城隍庙采访一个会做兔子灯的店主时认识他的,店主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师傅。他做得老好的,我还差点。”王师傅说他客气,“小陈也很卖力的,兔子灯这个东西啊,虽然只有春节时候你看到有卖,其实做兔子灯的人可是要一年做到头,才能做出来这点量”。
春节前夕,走进浦东民间艺术家协会李政老师在新场的工作室,天花板挂满了金鱼灯、鲤鱼灯、宫灯、花灯和兔子灯,橱窗里还有龙船、仙鹤、宝塔、金鸡等造型灯彩。李老师能做大大小小各色造型的灯:“只要我想得到,基本都能做出来。小到手掌尺寸,大到楼房那么高都能做。”由于一些节日灯的体量比较大,他必须要设计好框架图纸,找人来帮忙一起施工才能完成。“老早都是用竹篾做骨架,现在造型复杂的都要用钢丝才能做得比较精细,也有更多的可能性。灯面用的布料也要选好,透光性要好,但也不能太透,有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最好。
此时此刻,小李师傅的兔子灯已经在市集里出摊了。他曾去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的灯彩工作室,为有“江南灯王”称号的何克明老师做的《龙舟》惊叹不已。上海的龙灯有三种:一种是注重装饰的“看龙”,其通常用布绘色,也有的以绸缎加以刺绣。还有一种是更加朴实且能够自由旋转的“舞龙”。第三种是以竹笼为骨架,以面筋纸裱糊的“灯龙”,竹笼内点有蜡烛,舞动起来像火龙一般。(闫东东编著,灯彩,新世界出版社,2016.02,第86页)小李师傅参观完回到家开始琢磨各种灯彩的制作工艺,除了传统的纸糊兔子灯,他还做了一组惟妙惟肖的生肖灯和金鱼灯,如今凭借自己的兴趣和手巧做出小巧可爱又造型灵动的迷你兔子灯,深受顾客的喜爱。
但愿与长辈一起做兔子灯的深刻记忆,可以代代相传,绵延永续。灯彩的多元造型也可以在老师傅和小师傅的手里,变得也越来越多姿多彩,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