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丽君
喜欢吃馄饨,尤其是本地馄饨。本地馄饨中又最喜两种馅儿的,一是青菜荠菜猪肉的,另一种是芹菜猪肉的。猪肉还要放得多,还最好要自家砧板上剁的。蔬菜的水分要手工控干,包馄饨时还要馅儿量足,这样包出来的馄饨才紧实,蔬菜和猪肉,又各有各的鲜味儿。
想吃青菜荠菜肉馅儿的比较容易,出小区门右转,沿着这条街直走,经过三家面店、两家早点铺子和一家饭馆儿,在另一个小区门口右手弯角处,隔着房产中介,双开玻璃门叫“月华”店名的就是。老板娘月华是本地人,貌美肤白手也勤快,边包馄饨边指挥手下边招呼顾客,啥都不耽误。店里还有她老公和她的老父亲。虎背熊腰的老公负责进货出馅儿,老父亲主要应对客人需求端碗收碗。店里还有三四位六十岁上下的大嫂,也都是本地人,干活时操着我们浦东本地川沙片口音,我打娘胎里出来就听到它,于我而言,它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在这一片乡音里吃着本地味道的馄饨,心情是愉悦的、泰然的。
乡音犹如儿时温暖的摇篮,有着母亲劳作后的体味和自己嘴巴里的乳香。我在乡音里徜徉成长,经历了六十多个春夏秋冬,还不厌其烦它哪怕其中深植的粗粝。我常常想那些离乡背井却一辈子不改乡音的人,他们对于故土的依恋是多么的倔强坚固,即使是时间的锋刃都伤不了它在他们心中的一丝一毫。说到本地口音,同是浦东土著,片与片都有区别,比如川沙和南汇。好多浦西的人爱学浦东腔,比如把“风”说成“轰”。有朋友就曾戏谑地问最近你们那“轰”“笃吗”,我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倒不是说作为一个浦东人不认可将“风”的音发成“轰”,而是,我对这个朋友学“轰”这个音时内心的“一丢丢”轻慢,需要表示适当的反感。从某种意义上说,乡音如同父母。当然,这是题外话。
言归正传说回馄饨。
因为月华馄饨店的馄饨味道醇正,满足了大量乔迁新居别离故土的本地人日渐浓郁的怀旧情结,因而就餐高峰时期,小店座位就有些不够。好多人等不及就只好打包带走。他们开始是打一份回去吃,然后就会变成两份三份甚至更多。我本人就有一个月打包十次的纪录。还有很多隔天就付钱订了百只以上的,对于馄饨店的信任度可见一斑。也不知店内的这几位大嫂是不是和老板娘沾亲带故,我想其中一位可能是老板娘的娘,因为我听到过那位大嫂在低声埋怨大叔,些许的火药味里渗透着老夫老妻的家常便饭。当老板娘自己或者老板娘的老公以及老父亲老母亲都不在店的时候,其余大嫂们就会主动担当起店主的角色,她们的敬业精神真让我叹服。有一次,有个小伙子来打包馄饨,他都已经拎着馄饨盒出门了,店里那胖大嫂还追出去喊“小伙子!小伙子……”喊得小伙子一脸懵呆在原地不动了。结果显示,是胖大嫂自己怕将馄饨数少了一只。当然并没有数少。“少一只也不行啊!”胖大嫂乐呵呵地说。
尽管大嫂们马不停蹄地包馄饨,大馄饨还是供不应求,有时天没擦黑小店就打烊了。我也有好几趟吃了闭门羹呢!真正是,早一时他们铁将军把门锁,晚一刻你白跑英雄回家转。在如今内卷的历史时间轴上,这家小店却能依靠超强个性和完美品质活得珠圆玉润。
自从看上这家馄饨店,我就似乎着了魔,别说早餐正点儿,就算有时不在饭点儿只是散步经过,也有可能进去点个单,8只大馄饨,14元。一段时间下来,弄得自己膘肥体壮腰围又大了一圈儿。眼看着囊中羞涩还需添新衣,再散步时不得不绕道而走,唉,主打一个眼不见嘴不馋。
春节前,有跟我一样懒得做饭担心长假里吃不到这家大馄饨的客人,早早打听他们什么时候歇业又哪一天重新开张。是呀,既便宜又对胃口的馄饨,春节那几天反而吃不上了。但春节也就那么几天,更长的春季才刚开始,后面还有无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