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更年期

王慧兰

过去的一个多月，隔壁邻居装修，老妈嫌吵，住回了自己家。我们一家三口过了一阵乱哄哄的家庭生活。因为老妈不在，我要给儿子准备早饭，然后喊他起床。儿子的口头禅是“等一等”。喊15分钟，他才从床上爬起来。再喊10分钟，他从卫生间出来。喊5分钟穿衣服，再喊3分钟刷牙……早饭来不及吃，通常都是带着坐车里吃。

好多次，老公提醒我不要喊，老公的口头禅是“让他去”。可我实在忍不住，尤其是看到儿子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几次经过沙发前的校服却视而不见的时候。我甚至有种要上去帮他换衣服的冲动。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我先下楼发动车子，坐车里等他。反正他总会下来的。然而有一次是忘背书包，有两次忘带早点，若干次忘了红领巾和电话手表……我在一次次深呼吸中，强压下心中的火。

晚上，我到家的时候，儿子就“大”字形躺在我们的床上，一边看投影小视频，一边在iPad上玩游戏。这种状态，说起来也是我默许的。因为心疼他上学辛苦，就跟他约定回家可以先放松一会儿。我趁这个间歇做晚饭，或者点外卖。6点半一起吃饭，闲聊一会，7点整他开始做作业，我收拾厨房。

然而，这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每晚都有意外：我回家晚了，烧饭忘按电饭煲开关，外卖送得迟，突然接到领导电话……儿子是能钻空子就钻空子，只要我走出他的视线，他就坐到电脑前看动画片。我盯住他“关”，他就伸出一只手说“5分钟”。5分钟到了，他还不满足，说再加“3分钟”。我心软一下，就被他乌哩嘛哩多混半小时。

催洗澡和催睡觉是重头戏。晚上9点他还拖三拉四不愿洗澡，或者洗澡超过20分钟，我就要反复吼他。睡觉也有最后时限，11点，再晚我整个人要烦躁起来。老公容易犯困，经常在沙发上眯着，听到我的大嗓门就会被惊醒。他说，你能不能轻一点？我的心脏受不了，被你喊得一荡一荡的。

有天大降温，我叮嘱儿子把衣服拉链拉起来。大概说了三四遍，他一直不搭理我。我说，你这个青春期小孩，怎么那么叛逆。他看着我，慢悠悠地说：“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青春期，但是你已经到了更年期。”

这话扎了我的心！“更年期”这个词，我第一次听说是在上初中的时候，也就是儿子现在的年纪，掐指算算，我妈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年纪。那时，电视里常播放“太太静心口服液”的广告，广告拍得很时髦，让我误以为更年期也很时髦。渐渐地我才了解到，更年期代表了烦躁易怒的情绪。印象中，老妈让我反感也是从那时开始的，觉得她是属于上世纪老土的人，完全不理解我。儿子这么说，是不是我也变成像我妈一样的老妈了？我跟老公表达了自己诚惶诚恐的心理。

进入寒假，老妈来我家“上班”。这些天，我一回家，她就跟我唠叨儿子的各种不是，每句话开头都是“倷伲子”——倷伲子一天到晚窝在你们房间里看电视；倷伲子一点也不听话，叫他喝水不肯喝，叫他吃水果不肯吃；倷伲子，今朝又叫了外卖；倷伲子，从早到晚没做过功课，没看过书；倷伲子，侬要好好管一管……儿子确实做得不好，放假了就跟条咸鱼一样，天天在家里东躺西躺。但不知为什么，听到“倷伲子”三个字，我的叛逆劲就上来了，忍不住要跟老妈辩一辩。我说，他已经是大孩子了，不用一天到晚盯着，你给他点自由，再说他不是在放假嘛，少做几天功课有什么关系？老妈哼哼两声，表示不满。

清晨，我躺在床上，听到老妈一遍遍叮嘱儿子喝晨起的第一杯白开水，还有认真刷牙、涂润肤露的那些小事。我又叛逆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出去对老妈喊：“让他去。”老公贼笑说：“你放心，你的更年期还没到。父母在，你永远都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