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人群融入社会 我们还能做什么

罗莱特带儿子奥利弗参加冲浪训练营

奥利弗学习冲浪 本版图片GJ

“公平机会”咖啡馆的学员学习制作咖啡和三明治

“公平机会”咖啡馆的学员学习制作咖啡和三明治

利德尔（左）与电视台同事们（下）

利德尔（左）与电视台同事们（下）

文/玖田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可能在身体上有着明显残疾，也可能在认知方面存在些许缺陷。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数据，占世界人口16%的残疾人失业率高达80%。而存在认知缺陷的自闭症等特殊人群，失业率可能更高。

如何照顾好这一特殊群体，帮助他们逐渐融入社会，获得谋生技能，甚至带动更多的人？这不仅需要公共政策框架的支持，更需要全社会的包容。

他们在寄宿家庭被当作“家人”

经历了离婚和破产，罗马尼亚人约瑟夫的状况有点糟糕，甚至时不时失控、精神崩溃，成了精神病院的常客。但如今，坐在比利时海尔市一间屋子的餐桌旁，透过玻璃门眺望远处的树林，约瑟夫平静地与客人聊着自己的日常。

屋子里还有71岁的埃蒂和75岁的海恩，他俩是约瑟夫的病友，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他们与约瑟夫一道，同47岁的房东彼特曼斯和她十来岁的儿子住在一起，组成一个特殊的家庭。

在海尔市，像这样的特殊家庭还有不少。接纳已接受治疗、能正常生活的患有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疾病的特殊人群寄养，是海尔市一项跨越了7个世纪的传统。

对精神疾病患者来说，有条理和规律的生活十分重要，而提供寄养服务的家庭与其说是房东，不如说是家人。在寄养家庭里，患者可以同“家人”一起玩游戏、做家务。海尔人认为，在寄养家庭中生活，会让患者比在机构中更有安全感，从而更自然地接受规律的生活。19世纪60年代以来，当地开设了专业机构，不仅为寄养人员提供精神疾病治疗和咨询服务，也可以提供日托服务。

数据显示，生活在寄养家庭的患者最多时高达数千人。但这些年来，随着越来越多寄养家庭的女性成员投入职场，参与提供寄养服务的家庭逐渐减少。目前在海尔，有约120名患者生活在寄养家庭里，当地政府则会向寄养家庭支付每名寄宿患者每天23至28欧元不等的津贴。

尽管外界对海尔市的这项传统持怀疑态度，当地人却坚持了整整7个世纪。彼特曼斯的姨妈曾收留过患有精神疾病的寄养人员，7年前当彼特曼斯自己开始思考要不要加入这个悠久传统时，她担心的不是自己新装修的家，而是家里能接纳多少人，“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儿子或女儿”。

在海尔，不只是参与提供寄养服务的家庭，事实上整个社区都在努力成为精神疾病患者们的“守护天使”。1862年，一名法国医生在造访海尔以后这样描述他见到的“非凡现象”：400名精神疾病患者在人群中自由活动，而人们毫无恐惧。如今，即便寄养人员在公共场合举止怪异甚至违法，训练有素的当地警察也会立刻缓和事态，并及时给相关机构打电话。

“这是一种利用现有社区资产，为精神疾病患者带去健康的低成本模式。这种经济高效的心理健康服务，可以确保患者健康地生活，并促进各个年龄段人群的福祉。”2023年，海尔基于社区的寄养传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他们通过冲浪学会照顾自己

阳光、海洋、青翠的山峦、细腻的沙滩、11公里长的海岸线……位于美国圣迭戈的拉霍亚海岸是南加州热门旅游地，也是冲浪爱好者的不二选择。而让这里显得与众不同的，还因为一个特别的冲浪训练营。

海滩上的一个蓝色帐篷外有十几个孩子和他们的教练，一个孩子躺在冲浪板上手脚乱舞，教练轻轻帮他摆好姿势；一个孩子面对大海不知所措，教练陪他坐下一起凝望大海；一个孩子站在浅水区，教练用水桶舀水轻轻浇在他手上，让他习惯水的“抚摸”……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一群“来自星星的孩子”。

每年夏天，圣迭戈当地5岁以上的自闭症儿童都可以申请加入这个由圣迭戈自闭症协会运营的特殊冲浪训练营，缴纳450美元费用，参加为期4天的一对一冲浪培训。协会负责人科罗吉说，训练营不会拒绝任何人，哪怕自闭症儿童的家庭无力支付费用。只是训练营名额有限，每年只有90名幸运的自闭症儿童有机会参加。

研究显示，相比起一般人76岁的平均寿命，自闭症患者的平均死亡年龄为36岁。而自闭症儿童发生溺水的可能性比其他儿童要高出160倍，因为他们经常会“离家出走”，而且比较容易被水吸引。美国国家自闭症协会数据显示，溺水是导致14岁以下自闭症儿童非正常死亡的头号杀手，占比高达91%。

圣迭戈自闭症协会设立这样一个冲浪训练营，正是为了帮助自闭症儿童学会与水相处，降低溺水风险，以便这群“来自星星的孩子”能够在特殊情况下照顾好自己。

罗莱特让儿子奥利弗参加冲浪训练营，一方面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给孩子多一些社交机会。“他的姐姐可以参加各种不同的夏令营，而他的选择很有限，我很高兴他也能体验一把夏令营。”当然，对于这样的机会，奥利弗也感到很兴奋。早上6点他就起床将家人挨个儿叫醒：“时间到了！时间到了！去冲浪营啦！”

他们努力证明自己可以做到

当然，对于特殊人群来说，更为重要的是让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与人社交，掌握一技之长照顾好自己。

根据英国政府数据，在英格兰有学习障碍的人群中，2022年至2023年仅有4.8%的人拥有有偿工作。如何让这个比例上升，让更多有学习障碍的人拥有一技之长得以谋生？

蒸汽加热牛奶的嘶嘶声、倒咖啡渣的叮当声、顾客的闲聊声……位于热闹的伦敦西区圣马丁庭院的这家名为“公平机会”的咖啡馆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实际上，这里是一个针对学习障碍人群的培训中心。

“公平机会”咖啡馆创始人、29岁的塔维拉说，来咖啡馆接受培训的学员通常患有自闭症、听觉障碍、运动障碍、唐氏综合征或其他未知疾病，这让他们在学习谋生技能方面落后于人，很难谋得一份有偿工作。他希望通过咖啡馆每年培训15名学员，让他们为找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做好准备。

塔维拉还记得，曾经有一名不会说话的学生在接受“公平机会”咖啡馆培训后，成了另一家咖啡馆的咖啡师，而她的父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能找到工作。“她只是想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不受影响，工作就好。”塔维拉说。

而来自挪威的利德尔想证明，特殊人群不是只可以干一般工作，即便需要抛头露面、与他人打交道的工作，他们也可以干得很好。

在挪威有一家主要由自闭症患者、唐氏综合征患者等运营的电视台TV BRA，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利德尔正是这家电视台的记者。为了成为记者，她学会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镜头前的自己显得客观、专业。“我必须按照脚本来，不能谈论个人问题，因为这是新闻，我必须非常专业。”

利德尔与另外9名记者活跃在挪威各地，每周他们与其他同事一道制作时长约一小时的节目，内容涵盖新闻、娱乐和体育，在电视台的应用程序、网站以及挪威主要的流媒体平台上播出。节目整体节奏要比主流的新闻播报慢一些，每周约有四五千名观众收看节目。

别看观众好像不多，TV BRA的影响力正不断上升。“TV BRA非常重要，因为我们谈论的是残疾人，以及残疾人在现实生活中的权利问题。”TV BRA记者霍夫索也是一名唐氏综合征患者。12年前他主演的喜剧电影《侦探唐斯》让观众看到了唐氏综合征患者积极向上、勇敢生活的一面，如今他作为记者活跃在挪威各地，试图通过自己幽默诙谐的主持风格让更多人关注特殊人群。

2021年挪威议会选举前，霍夫索再次装扮成侦探唐斯，联手当时的挪威工党领袖斯托尔滕贝格，拍摄了一段“绑架”和“审问”视频。在灰暗的灯光下，霍夫索给斯托尔滕贝格展示了一些孤独、悲伤的残疾人的照片，问他：“如果我们投票给你，你能为我们做什么？”

正是在那场选举后，斯托尔滕贝格成为挪威总理，越来越多挪威政客开始了解和支持TV BRA。挪威文化与平等部长贾弗里表示：“TV BRA以一种可理解、包容的方式呈现新闻和时事，发挥着重要作用。”

而对TV BRA的观众们来说，它的存在也格外必要。“其他主流的媒体，他们将新闻解读得太复杂了，我无法理解，但TV BRA的节目很容易理解。”在患有学习障碍的埃克霍夫德看来，TV BRA的出现让他们这群容易被忽视的群体找到了被社会接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