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世荪
在小说《儿女英雄传》中多次出现“气不过”一词,如第32回中写道:“我倒怪九兄,你既这等气不过,何不那日就回来”;第39回中写道:“那傲慢不恭的老头子气不过,在踝子骨上打过一杖”;其中的“气不过”都是表示气愤得很厉害、生气到不能忍受。
上海话也说“气不过”,但上海人还会使用它的肯定形式“气得过”。“气得过”表示一种“勉强接受、还能忍下、倒也罢了”的心绪。意思是“生气还是生气的,只是不那么厉害,能够在心里找到某个相关的平衡点让这件事过去”。这个用法在普通话中不多见,一般被归入吴语和上海话范畴。譬如:说“股票本钿能收回来,我也气得过”;意思是能收回入股的本钱我也就认了,因为有股市普遍不好或自认投资能力欠佳做心理平衡点。说“比赛输给强队还算气得过”;意思是对赛事结果还能接受,其中的平衡点是对垒的两队强弱分明。
“气不过”的用法由来已久,上例《儿女英雄传》是清代作家文康的作品。更早的明代作品中也能看到,譬如明末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中写道:“因见他常打得这个模样心下到气不过”;明代金木散人编著的小说《鼓掌绝尘》中写道:“他一个人得了如许钱财……有点气他不过”。相对而言,“气得过”的出现可能略晚些。明末清初的小说《好逑传》中写道:“这还是我们去寻他惹出来的,也还气得过”。另外,清代雍正年间的《二刻醒世恒言》中写道:“如今家丁状上,连我也有名字,我怎气得他过?”这里用“气得过”的设问形式反过来表示“气不过”的意思。
可以设想,上海人现在还在说的“气得过”应该是“气不过”一词活用、衍化的结果。在被广泛使用和认可的基础上,将原有的否定语句转换成肯定形式运用,既活跃了语境,也丰富了词汇。类似的例子还有:把“意不过(不好意思、过意不去)”转换成“意得过(不亏欠、过意得去)”,把“吃不消(受不了)”转换成“吃得消(受得了)”等。在语言上这种根脉明晰又不落窠臼、既有传承又有创新的精神,恰恰反映了上海人的文化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