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4日 星期四
红樱翠谷(摄影) 猫城小记 独立之美 意外之喜 我们换豆腐去 生命之诗
第14版:夜光杯 2025-03-27

我们换豆腐去

汤朔梅

当年,农民钱少,买东西用最原始的以物换物,换豆腐最具代表性。

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没有黄豆,吃豆腐也就难得,除非花钱买。只有到了晚秋,大豆登场了,农村人才可以换豆腐。

每年晚稻收割季节,田埂上的大豆都老熟了。远远看去,阳光下的大豆萁一片金黄。放学路上,不甘寂寞的我们托开双臂,一路拂过去。豆荚发出干爽的沙沙声,像无数的拨浪鼓。不日,连根拔起的豆萁摊晒在场地上。连枷声声,大豆从荚内蹦出来。黄豆像黄金,踏扁的青豆像碧玉。

不要以为这样饱满的大豆,就能换豆腐了。上好的豆,会在选种时被一粒粒挑出来,留作豆种;再次一等的卖给粮库;被虫咬过的,品相不好的才换豆腐。那多半是孩子的事。上学出门前,母亲将杭州竹篮给我们,里面是早就称好的一斤大豆。放学回来时,篮子里装着三四块老豆腐。农村人之所以喜欢豆腐,除了食用方便,还在于换豆腐划算,一斤坏豆子,可换三斤豆腐。其实一斤豆能磨五斤豆腐,剩下的两斤就成了豆腐作坊的收益。

后来,隔壁牧场里开了爿豆腐作坊,换豆腐很方便。其实做豆腐很辛苦,俗称:做豆腐是半夜夫妻,意思是半夜里就要起来干活了。隔夜先将大豆在水里浸泡得酥软,去尽杂质,然后捞起来放在石磨内碾。这得需要两人配合,一人推磨,一人一只手往磨盘里灌豆,另一只手搭在磨盘推把上,使磨盘做圆周运动。每转一圈,就往里撒一把豆。豆在磨盘下不间断地呻吟,在生命的升华间,流出来的是乳白色的豆浆,像乳酪。那边角料的豆类,怎样才能脱胎成洁白无瑕呢?

那些磨出来带水的豆浆沥入下面的一口木桶内,这道工序要花一个时辰。随后,将混杂着豆腐渣的浆水倒入一个纱布似的网袋里,然后两人对着来回扯牵。沥在下面的是生豆浆,上面过滤出来的是豆渣。老虎灶的风箱呼哧出火苗,将生豆浆倒入两口大铁锅内煮沸。那一定得小心行事,稍不留意,豆浆就会潽出铁锅。这时,牧场边村里的几个老人,早已等在老虎灶边上,他们是来喝豆浆的。刚才推磨的人,汗津津的,也该歇息一会儿了。他们吸着水烟筒,或帮着拉风箱唠着农事。即便在冬天的夜晚,作坊内也是暖融融的。等锅一沸,热腾腾的豆浆舀入碗内。那是最上层的豆浆,精华都在里面。据老人说,喝一个月这样的豆浆,脸色红润,越冬也不再寒冷。之后,在滚烫的豆浆里放入一定比例的石膏或苦卤,以使之稍凉后冻结。接着将豆浆舀到木框铺着半条床单大的白布内,包裹起来,压上与框一般大的木板,上面再压上石磨盘,为的是挤压出多余的水分。第二天清早,移开磨盘,揭开白布,一桌方正的豆腐还冒着热气呢!

做豆腐的副产品豆浆和豆渣,也是好东西。豆浆放些白糖或油条、酱油,是上好的早餐,但那时不富裕,舍不得喝,即便能喝上,也不放白糖、油条。至于豆渣,本是喂猪的精饲料,可孩子们也偷偷抓来吃。不是嘴馋,而是饿。

那换来的三斤豆腐,可以吃戳豆腐(凉拌),没有麻油,就滴几滴酱油;更可红烧,放些咸菜,吃起来打耳光都不肯放。当然,豆制品还有豆腐干、豆腐干丝、油豆腐,但都觉得不划算,也就很难得换。农民喜欢吃的,还有白方臭豆腐。那白方越放越臭,虽不登大雅之堂,却还是招人喜欢。

如今,早餐店里的豆浆没了铁锅煮的香而醇厚。豆腐即便放咸菜烧,也没豆腐的原味。只有在外地比较偏僻的乡村,还保留着传统工艺,能吃出当年的味道。这当然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也没了这样的交换方式,可我们依然难忘提篮去换豆腐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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