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明月
散步时,偶遇楼上的邻居,难得看到父子俩也在绿地散步。老式楼房的隔音效果不好,当年听到楼上地板有节奏地响起来,立即动员在书桌前磨洋工的扬扬:锻炼了!楼上的小哥哥已经开始跳绳了!有了对照,扬扬这才懒洋洋地起身。有时听到楼上大声在呵斥,这时的扬扬开始收敛,自觉地回到书桌前改错题去了。
这幢楼最早的住户只剩3户了,我在五楼,小伙子一家住六楼,还有就是住四楼的三口之家了。四楼也是男孩,年纪更大一些,成家后已经搬去新居,不常回来。夫妻俩便养了一条安静的柯基,遛狗时在楼梯上碰到,点头,微笑。柯基也懂事,凑上前来闻我的脚踝,然后就摇尾巴。四楼的男孩有一年暑假曾来找我打球。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诧异地开门,发现男孩手里托着一只篮球,嗫嚅着说:叔叔,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去打球吗?我说好。然后我们就一起去一路之隔的实验小学打球。我们两人攻防互换,打半篮,男孩像瞪羚一样灵活,而我,事后浑身酸疼半个月。
楼里的其他的住户都已经换过,有的甚至已经换过两三轮了。有时在楼梯上碰到陌生的面孔,正思忖呢,对方已经拿出钥匙打开对面的房门——原来是门对门的邻居。我竟然不知何时又换了邻居。四月回老家参加侄女美玲的婚礼,村里一众邻舍都来帮忙。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眼见人堆里一位人高马大的小伙面熟却不敢认,问过才知是某某的儿子,一时恍然:原来是当年邻居家那个给吃便吃、吃饱才走、从不客气的小家伙。再看现在,一身正装,一本正经,一表人才。想笑,又感慨。那时,天不黑似乎是不关门的,直到有人推开里屋的门,这才发现有串门的来了。那时西邻送茄子,东邻送辣椒,晚上就多了一个菜。第二天赶大集买了时鲜的蛤蜊,出锅时先盛半碗催着孩子给那谁家送去,临出门还要再叮嘱一句:道上你别偷着吃哈!现在家对门邻居也有一位读中学的女孩,我猜女孩喜欢唱歌。那天收拾窗台花架上的草木,隐约听到轻轻的歌声,半晌才发现就在隔壁的窗内,女孩站在窗口,出神地望着窗外,轻声地哼唱不知名的歌儿,我们就隔着中间一堵薄薄的墙。也就在这时,女孩看到欠身侧头的我,歌声瞬间停了,似乎还脸红了!我说:你唱得很好听。但女孩仍然往后退一步,消失了。
楼里印象最深的是曾住301室一位老伯,个头不高,头发花白,声音却洪亮,后来便做了楼组长,热心地爬上爬下,听业主意见、发放燃气安全宣传单什么的。有次网购书架,说好的送货上门原来却只送到大楼门口。不得已,只能一捆捆往楼上背。老伯见状,伸手便要帮忙。我大吃一惊,连忙谢绝。那些铁架和木板又重又长,怎么能让古稀之年的老人帮忙?但老伯还是坚持要搭把手,我只好让老伯在旁边看着,提醒我在转角时别撞了楼梯或墙壁。后来,楼组长换成四楼的女主人,这才知道老伯一家已经搬走多日。心中顿生悔意:那日安装好书架还跟妻说起三楼的老伯,说好准备哪天钓鱼回来送些鲜活的鲫鱼给老人家呢。
我想,四楼的柯基比我强多了。已经认识整幢楼的居民,遇到就摇尾巴,既不乱叫,也不犹豫,爱主人及邻居。毕竟,城市的温度,不在建筑的高度,而在人心的厚度、宽度和深度。这水泥的森林里,要有故事,才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