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祎
那会儿刚上班。第一次手握“巨款”(1992年,第一个月工资198元),难以置信的幸福感,令人欢脱得差点飞离地表。这个不到200的数字,在兴奋度的PS下多了好几个0。我决定开启人生首场“买买买”,庆祝本人从此迈向康庄大道。
那时候的人民广场,是乡下姑娘的圣殿,满足一切奢华浪漫的想象。犒劳自己的胃是头等重要的,再来一套喜欢的行头是必须的,给父母爷奶置办礼物是应该的。每买一件东西,我就认真整理一遍余钱,释放一次多巴胺。再警惕四周,小心翼翼放进包里。右手始终压着袋口,一路上不敢放松。从头发到脚趾头,明明白白写着:本人有巨款。
突见路边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男人,前面地上放着一个纸盒,纸盒里发出嘤嘤的声音。我好奇张望,见一个金黄色的绒球,一双迷蒙的小圆眼睛无助地望着我。那惊鸿一瞥激发了我无限的柔情,干脆蹲下察看。“小姑娘,要哇,名犬,勿要忒漂亮哦。”毛孩子非常配合,立即用小爪子灵活地扒着纸箱壁展示体能,一副撒娇卖萌求包养的谄媚表情。我从小“叶公好龙”,怕狗又喜欢狗。“侬看,跟侬有缘分!”我下意识地按了按包包,想起flag的最后一条:买一个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主打一个不花完不回家。买!最后连同纸盒带走了毛孩子。
生怕挤公交吓到毛孩子,在我细数了一遍余款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人生中第一次打车回家。刚坐定,后视镜里出现一张有生以来见过最帅的脸,简直惊为天人。帅哥司机连问两遍去哪里,我都没回过神来。帅哥看我一眼,大概心想今天遇到了“花痴”。一路上,我忍不住偷看后视镜无数眼,浮想联翩。真希望和帅哥一直在路上。
回到家,我妈欣然接受新成员,殷勤地给毛孩子洗澡。就听到她喊:“哦哟,侬快来看!”我跑过去一看,“名犬”掉色了,就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小黄”坐在脏兮兮的水里嘤嘤地叫着,迷蒙的小圆眼睛无辜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晚饭时聊天,我爸问我,出租车付了多少钱。听到数字后,我爸提高了音量:肯定绕路了。还补了一刀:你怎么连家都不认识!可不是吗?我那时正沦陷在后视镜里呢。
一日两梦的破灭给我上了一课。一切惊鸿一瞥的表象都不可靠!尤其是你手握巨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