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康华

若干年前书名流行“有生之年一定要……”，后面跟的数字还很大，好像非如此显不出有生之年带给人的紧迫感，什么《有生之年一定要读的1001本书》《有生之年一定要听的1001张唱片》……最近整理书架，还翻出了一本英文版的“有生之年”：《1001 Photographs You Must See Before You Die（有生之年一定要看的1001张照片）》，我顿时煞有介事阅读起来，不然对不起自己的有生之年嘛。就这样，被有生之年带着，我竟然买了有生之年的第一张livehouse演出票。一个喜欢听上世纪90年代港台金曲和平克·弗洛伊德的人，去买了以古琴后摇独步天下的沼泽乐队上海站的票。

自从供职的单位关张之后，很少有机会再收到演出赠票，我开始自己花钱买票看演出。一般是看堂堂皇皇的古典音乐，或者驰名全球的音乐剧，就是看演唱会，也是首选漂洋过海远道而来的合唱团，仿佛在古典或者距离的加持下，演出就说不清道不明地珍贵起来，买票的钱才没白花，才能让我放弃捂紧钱包。之所以为沼泽破例，因为在我无数个曾经辗转反侧的夜晚，这个乐队深度陪伴了我。谁都不会忘记深度陪伴自己的一切，一只偶尔喵呜一声的玩伴猫，亲密无间又离散的朋友，一首歌，一本书……时不我待，有生之年怎么不可以去听听livehouse现场？不仅听，我还拉上了一个曾邀请我一起听脱口秀的朋友。我在喊她之前心想，你敢让我陪你听脱口秀，我就以牙还牙，让你陪我听后摇。这位朋友是个理科博士，具有教授头衔，但她唱起《平凡之路》的时候，瞬间彻底颠覆了我对“非我族类”的认知。没想到她爽快地答应了陪我，说有生之年去感受一下。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作文理相通，就算有代际差异也没什么。

有了“有生之年”这几个字的警醒，我们都可以打破藩篱，去欣赏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去做平时不想或不敢为之事。说到这里，思绪不由自主转到父亲和母亲身上。他们都已七十有五，除了找片空地种点小菜之外，还养了三条大狗。谁能想到，我那素喜清净最怕麻烦的母亲，有生之年竟然和一夫三狗共处？而我那吹拉弹唱样样会一些的曾经的文青父亲，从教育岗位退休后居然“安贫乐道”，终日烧饭喂狗，洗碗刷狗盆？最有趣的是，他还当了好多年红白喜事大总管，免费发光发热。也许，当他那略带沙哑的吆喝宾客的声音响起，就是他人生某一阶段的华美乐音呢。

在有生之年，有人要遍游名山大川，有人只愿埋头工作孜孜不倦；有人喊着要换一个活法，有人胡闹一世后打算“立地成佛”。我在最近这些年换了五份工作，不知有生之年现世安稳是否存于梦境？午饭后沿着长乐路散步，看到一家服装店，门面很大，后面还有一栋建筑，甚至还有庭院，我问店员，这么大的地方就只卖服装吗？那个庭院是不是用来喝茶的？她回答我，喝茶的活动结束了，但8月份有个日本艺术展。你看，一个服装店的可能性是可以举办艺术展。如果服装店有所谓的有生之年，这样的服装店多么的独一无二啊。

有生之年，也许，我们还可以像非常非常年轻的时候那样，鼓起勇气告诉自己：如果你敢，人生还是有很多可能的。往前走，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