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具的故事

徐畅

傍晚去河边散步，看到三个人戴着头灯蹲在地上。他们的周围摆满了各类钓鱼工具，鱼竿自不必说，不同长度就有五六根，还有大尺寸抄网、不同颜色的浮漂、线组包、鱼钩盒、各类鱼饵等。这个阵仗多少有点像在摆地摊。我笑着说，渔具真是不少呢。一个小伙子抬起头笑嘻嘻地说，是啊，除了鱼，其他的都有了。一群人仰天笑起来。

细算一下，这几个钓鱼佬的装备真是不便宜。我想到小时候钓鱼，一直都是用竹竿。竹竿是自己砍的，绑上鱼线鱼钩，挖点蚯蚓，就可以去河边了。这一套工具除了钓鱼，还能钓虾。后来嫌钓鱼钓虾麻烦，干脆去镇上买了几个虾笼回来。丢在河里，早晚各去提一次，总能带回来一些小鱼小虾。后来，还会去更远的大河边，搜寻毛蟹洞。看到毛蟹，先用细木棍扎进它身后的土，挡住它的退路，接着用铁铲用力挖下去。这些常见的渔具，给童年时期带来了许多乐趣。

长大之后，我才从电影里知道，钓鱼的鱼竿上是带轮子的，叫作渔轮。当时看到，觉得有些滑稽。不管怎么看，那些收线放线的动作都像是在放风筝。后来无意中看到一幅宋画。大雪天里，有位老者坐在船头，拿着一根钓竿垂钓。钓竿上也有一个木制渔轮。拿着放大镜去看，不禁会心一笑。原来这样的轮子，在七百多年前就有了。

大概是对渔具感兴趣，逛书店时也会留意这类书籍。有一回，看到一本书叫作《渔具列传》。给王侯将相作传的有很多，给渔具作传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我翻了翻书，发现里面每讲一个故事都对应一个渔具，比如船锚、绳结、抄网、耙刺等。印象深刻的是首篇《船之眼》。大意是说，渔民造了新船，会在船头钉上两枚铜钱，一是“造龙点睛”，二是祈愿太平。渔船建成之日，渔民们大摆宴席，连路边的乞丐也被请了过来。是夜，乞丐凿下船头的铜钱，跑去了他乡。过了几日，这些出海的船只遇上了风暴一去不返。

这些故事颇有些传奇，又都跟渔具有关。我买了一本邮寄给我的舅舅。我的舅舅是当地有名的捕鱼好手，他能通过水面气泡判断水底藏着的鱼，还能自己研发钓鱼的饵料。有一回，他用酒和香油浸泡过的甜玉米，钓上来一条二十多斤的草鱼。至于渔具，家里更是数不胜数。除了钓鱼工具外，他还热衷于买不同尺寸的粘网、手撒网、蟹笼和鳝笼等。

夏天里，我回去看他。我问他书看了没有。他挠了挠头说，看了一些。接着，他笑着说，关于这些渔具，我也有一些故事要讲。我等待着。他说，靠着这张粘网，他捕了上百斤的鲫鱼，用撒网打上来过甲鱼，蟹笼里错捕过一条水蛇……

看到墙上挂着的连体捕鱼裤，舅舅停了一会儿。舅舅说，这条裤子救过我的命。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说，有天晚上，他划着船去河中央收粘网，没想到水浪很大。小船倾斜，他掉进了水里。暗流带着他往下游而去，他怎么也站不稳。就当他这条命要交代在这里时，他猛地解开捕鱼裤的束腰带，让冷水灌进来。捕鱼裤里水越灌越多，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他缓缓沉到了水底。这时，他的双腿能在河床上站稳了。他锚定一个方向，一点点往前走。他走啊走，终于双手碰到了枯枝。他知道，他很快就能走到浅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