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旅·人

钟立风

绍兴游，在被称作“世界第一座立交桥”的八字桥的码头，上了乌篷船。清风拂面，岸边居民的话语声声入耳，很快我便进入到一个好似过去年代的潮湿梦境里，但又好像只是自己在假寐！不知过去多久，同船友人说，醒醒，下船了，我定睛一看，曹可扬已在河边等我们了。我们这是去可扬家做客，到了他家，美食美酒，相谈甚欢，可扬还赠我一件礼物，是一张他祖父珍藏过的藏书票。

可扬的祖父曹辛之先生，是“九叶派诗社”成员之一。除了是一位诗人，曹辛之也是书籍装帧大家，他历任三联书店美编室主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获得过中国出版界的最高奖誉——第三届韬奋出版奖。曹先生的装帧艺术素朴大方、明快简洁，清雅气息幽幽袭来。可扬赠我的这张藏书票，是四川版画家陈世五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专为曹辛之先生设计的。陈世五匠心独运，构图巧妙自然。可扬说，他祖父生前很喜爱这枚藏书票。曹辛之出生于一九一七年，属蛇。藏书票的样子是一条“优美的蛇”环绕在一本黑、棕两色的书上，蛇尾灵动，好似在翻动这本书。画面中“上中下”三支笔：上面的是毛笔，代表曹先生是诗人、书法家；中间的刻刀，意指他在镌刻和竹刻上的造诣；下面一支是画笔，代表了曹先生的美术才华。回到北京后，我第一时间将藏书票装裱好放在书房里，拍了一张照片给可扬。可扬回复：“真是好看，放在那里，好像已经很久了。”

与可扬相识之前，翻看一些老版书籍，总会看到曹辛之大名！但印象最深的是在王湜华的《音谷谈往录》里曹先生的出现。王湜华是现代著名文史学家王伯祥的公子，因为家父的关系，王湜华跟很多作家、学者都有近身接触：梁漱溟、叶圣陶、钱锺书、启功、顾颉刚、夏承焘、赵朴初、沈从文、夏丏尊、俞平伯、曹辛之……王湜华回忆每位先辈的一言一行，都是他取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他还说到，他经常问这些父执“求墨宝”，没有一位不快意相赠。在回忆曹辛之的文章里，王湜华说他曾跟曹先生学过装裱，但因为自己“笨手笨脚、粗枝大叶”而半途作废。又说曹先生才艺和风度超群，但毫无架子、平易近人，还经常自谦又带开玩笑地说：“我只是个画书皮的。”

曹辛之的笔名叫“杭约赫”。一开始，我觉得好洋气蛮西化的！遂联想到李尧棠取笔名“巴金”、郑振铎取笔名“西谛”……可是，“杭约赫、杭约赫、杭约赫”我读了几遍，发现另有奥秘，就问了可扬。果然，我猜中了，那是曹辛之先生在那个年代，为了体现自己与时俱进的上进心！杭约赫——嘿哟嘿、嘿哟嘿——铿锵有力，劳动者的号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