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世荪
5月25日《新民晚报》的“夜光杯”上有一篇题为《老榉树上的喜鹊窝》的文章,讲述了阿爸从偷鸟蛋到最终送回小喜鹊的成长故事,其间多处把喜鹊写成“嗷恰”,这“嗷恰”是模拟“鸦鹊”的沪音读法,过去上海人把喜鹊称作“鸦鹊”。沪谚说“鸦鹊到,酒肉到(预示喜讯)”;“鸦鹊衔得口凹酸,八哥落仔现成窝(鸠占鹊巢)”。鸦鹊的“鸦”和“老鸦(乌鸦)”的“鸦”上海话都要读若o(渥)。
这些情况我们也都可以在古代文人的笔下得到验证,也就是说,古代人们也把喜鹊叫作“鸦鹊”并有可能就读若“嗷恰”。譬如唐代《宫词·七二》:“供御樱桃看守别,直无鸦鹊到园中”;宋代陆游《游卧龙寺》诗:“翻翻林表鸦鹊语,渺渺烟边鸥鹭行”。这个“鸦鹊”还常常被写作“乌鹊”:杜甫诗句“待尔嗔乌鹊,抛书示鹡鸰”;元好问诗句“遥知慈母心,已为乌鹊喜”。神话传说中妇孺咸知的“乌鹊桥”,就是喜鹊搭起、让牛郎和织女年度相会的通道。汉代刘安主编的《淮南子》中就有“乌鹊填河成桥渡织女”的记录;唐代李邕《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诗:“织女桥边乌鹊起,仙人楼上凤凰来”;还有宋代龚明之的《中吴纪闻》,也有转引的诗句“商飙初至月埋轮,乌鹊桥边绰约身”。“乌”和“o(渥)、嗷”的读音就很接近。
上海话中把普通话韵母为a或ai的字读成o是普遍现象,譬如:哑(子)、夏(天)、挜(空)、虾(仁)、疤(痕)、沙(发)等等。说明这中间是有转音、接承关系的,把“鸦鹊”称作“乌鹊”、以及上海人读成“嗷恰”,都是此种关联的证明。
顺便就想到了汉语成语“鸦雀无声”。该词语最早出现在晚清的一些文学作品中,譬如《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等;而其中“鸦雀”单独成词的时间更晚,且因其译自英语Paradoxornis,属生物分类学的专有名词,《辞海》《中华大辞典》等许多综合工具书都未收录。据说“鸦雀”是借乌鸦和麻雀泛指鸟类,有部以解放前夕的上海为故事背景的电影就叫做《乌鸦与麻雀》,其中的乌鸦、麻雀分别喻指截然相反的两类人,所以总觉得“鸦雀”一词有些尴尬。
《辞海》对这句成语的解释让我们找到了问题的症结:“鸦雀无声,形容寂静无声;本作‘乌鹊无声’;苏轼《绝句三首》:‘天风吹月入栏干,乌鹊无声夜向阑。’”原来无声夜向阑的是“乌鹊”也就是“鸦鹊”。有理由认为今天的“鸦雀”是宋代“乌鹊(鸦鹊)”的讹传。当然,此处的重点不是追究成语用字源出、更改人们习以为常的表达,而是为上海话“鸦鹊、嗷恰”找寻出曾经的历史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