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蓬桦
认识申瑞瑾,在那年九月的雾灵山作家避暑山庄。来自各地的作家文友每天一起吃食堂、赏秋野、观远山,享受写作之余难得的闲逸。坡上的山梨和板栗成熟了,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味,性格开朗大方的申瑞瑾,带大家一起打秋梨,只见她手持一根长竹竿,把圆滚滚的梨子打下来,洗干净后放到一只茶盘里,让大家品尝,她自己却不吃,笑着看大家快乐。除了秋梨,她还在野地里摘了各种野果,花生酸枣之类的,她的裤脚被野地里的荆条和葛针划破了,手指肚也被扎出了血,我当时心想——这个野丫头啊!晚上,我们在院子里集合,惨白的灯光下,有小虫嘤嘤乱飞,月光照耀瓦檐,树叶筛下露水;大家围坐在石头桌前侃文学,那阵势让人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热议文学的场景,忍不住眼睛一亮,又心头一热。至今记得,参加摆龙门阵的有湖北作家曹军庆、新疆作家李建、湖南作家吴国恩等。大家聊得正嗨,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咦,瑞瑾呢?”我们这才意识到队伍里少了重要的一员,话音未落,只见申瑞瑾从台阶上走下,手里端着一只茶壶,茶壶用一块干净的白粗布包严,给人感觉讲究,众人顿悟:原来瑞瑾悄悄地给大家煮茶去了。人们都知道,瑞瑾喜茶爱茶,也懂茶道,无论走到哪里,她的行李箱里都带几宗好茶。雾灵山聚会结束后,我有幸品尝了她送我的一饼福鼎老白茶,在漫漫的雪天里煮一壶,细细地品咂,思绪便会重返雾灵山,重返那个精神交会的夜晚。
此后,与申瑞瑾的交往渐多,听她谈一篇散文的新构思,谈生活中遇到的趣事。她有一篇散文《千年屋》,甫一经《北京文学》刊发,便引起诸多好评。她的文字扎实素朴,仿若旧时代的工匠在巨石上刻下经文,皆是沐手而书,一刀刀用力,在历史的缝隙开凿出火花,不讨巧,不哄人蒙人,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值得信赖,一如申瑞瑾的处世为人——自然本真,不染世俗杂尘,行正坐端,向人间释放着美好与善意,践行着“知行合一”的人生境界。几天前,收到她的一本散文新著《千年一瓣香》,字里行间,依然沿袭着传统的叙事,把自己的所思所感和盘托出,可以说,真实本色是她抵达万物的通行证,而葆有一颗纯正良知之心,是她追求的座右铭。
尤其令人感怀的是,作为一名森林警察,申瑞瑾对人世间的众生怀有悲悯大爱——她常年喂养着数十只流浪猫,将那些可怜的小生灵视若众生一员,为它们操碎了心力,也耗费大量物力。除了每日的投喂,还通过各种方式呼吁人们爱护生灵,用行动影响周围的人。说来话长,关于饲养小区的流浪猫,我深有体会。两年前,我精心饲养的一只流浪猫连同三只刚满月的幼崽莫名失踪,除了手机拍摄的几段视频,几组照片,它们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到人间来过,但我却永久地记住了流浪猫和它的三个幼崽天使般的模样,每每路过它们生活过的旧巢,心脏都会隐隐作痛,眼前出现幻觉——两年多过去了,此种隐痛仍未消退,终成心病。要命的是,担心被视为矫情,我不能向身边的任何人分享内心复杂的丝缕感受,但隐形的伤害已经构成。
我把此事说给瑞瑾听,她听后沉默良久,说:“不要和它们过于亲密,它们毕竟是流浪猫哈,你说的这些感受我都经历过。”呵,原来,类似的伤害,她早就有过体验,却仍然身体力行地实践——将自己认准的事情做下去,是让她成为一个好的写作者的最佳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