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母亲真正成为名词

黄学敏

出差故乡，夜宿姐姐家，只见大盆小盆盛着用过的水，姐姐舍不得倒掉，攒着冲马桶。我敬佩她的节俭，又心疼她的辛劳：一辈子省吃俭用，为儿女、为家庭。如今病痛缠身，仍不肯为自己多花一分钱；可孙子孙女上大学，她随手就送出万元红包。我劝她“想开点”，学会爱自己，她嘴里答应，却始终做不到。外甥平日对她冷淡，她生气；偶尔一句嘘寒问暖，她又笑得像过年。国庆那天，外甥开车载全家去郊游，也捎上了她，姐姐高兴得立马给我发信息。那天，她穿着最美的衣服，站在郊野的秋风里，像一棵被岁月压弯却拼命向阳的向日葵。她笑得那么开心，像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绚烂而明媚。我懂，那笑不是幸福本身，是她在向世界证明“我也被需要”。

那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只有四个字：幸福满满。我盯着那四个字，屏幕被水雾糊住——原来“被爱”在她心里，低到尘埃里，一辈子就没学过“爱自己”三个字，别人随手撒一粒种子，她就能开出一整个春天。这就是我的姐姐，一位再普通不过，却用全部血肉托举家庭的“母亲”！

“母亲”二字在姐姐那代人眼里就是动词，她们用两个字砌成了一堵墙挡风、淋雨。墙里墙外，都是别人。母亲是“给”，却从不“要”。她希望一直被用，而不是“值得被爱”。你心疼她“不会学着爱自己”，可对她来说，一旦把爱先给了自己，就像背叛了全家，背叛了“成为好女人”的原则。我想对姐姐说，不必等到被需要，才允许自己灿烂，因为母亲本身就是春天。姐姐把“母亲”活成了动词，我现在要做的是把它重新变成名词，是母亲，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