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扁担那颗心

潘高峰

一根磨得发亮的毛竹扁担，上面写满留言，有中文，有外文，字迹深浅不一，都是旅人们匆匆留下的谢意。昨天，小扁担的主人走了，享年88岁。他的名字，叫杨怀远。

很多年轻人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客轮上的服务员，干了一辈子。他最出名的事迹，就是挑了38年扁担，帮南来北往的旅客运送行李。38年，挑断了47根扁担。

这听起来就是一个遥远年代的故事。现在出门，有拉杆箱，有网约车，实在拿不下，还有快递。谁还需要一根扁担呢？那些拥挤的客轮、漫长的水程，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们活在动动手指就能叫车送货的时代，“服务”两个字，常常被简化成屏幕上跳出的一个个“好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老照片——杨怀远一手挑着扁担，一手搀扶着老人，笑得很朴实很开心——心里还是会觉得暖。

我们常说“不忘初心”。杨怀远的初心，大概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那种不忍。这份不忍，让他从一个放牛娃，成了全国闻名的“当代雷锋”。他自学的那些方言、英语、医药知识，他自制的百宝箱、小摇篮，都是这份“不忍心”长出的“枝叶”。服务在他那里，不是标准化的流程，而是带着体温的关照。

今天，还需要这样的“小扁担精神”吗？当然，我们不再用扁担挑行李，但我们依然会遇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刻——可能是异乡迷路时的慌张，是医院里找不到方向的茫然，是手机没电、寸步难行的尴尬……此时我们渴望的，是一个善意的眼神，一次真诚的援手，一句“别担心，我来帮你”的安慰。无论技术如何发达，社会如何便捷，人与人之间那份最直接的关怀、最纯粹的善意，是任何算法和流量都无法替代的珍贵之物。

杨怀远退休后，作了上千场报告。他说自己是“为雷锋做广告”。这个“广告”，其实打的是一种永远不过时的活法——活得有温度，活得对他人有用。

杨怀远荣誉很多，但在他心里，那些断裂磨损的扁担，可能才是一生的勋章。扁担上那些来自天南地北、跨越语言的感谢，简单，厚重，穿越时光，至今温热。它告诉我们，最重的担子，是为别人扛起的责任；最亮的招牌，是留在人心里的美好。在这个容易焦虑、时常感到疏离的时代，这份简单的心意，或许正是我们内心悄悄渴望，也应当努力去护持的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