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超
读幼儿园中班那年,我随父母搬家到浦东德州路。每天他们上班、下班,我上学、放学,都要用上一种交通工具——摆渡船,往返于浦西浦东之间。
我喜欢摆渡。每天坐在摆渡船上,从浦东周家渡码头到浦西高雄路江边码头,一路晃悠着,全程耗时15分钟左右。船随着江波的起伏,有时左右摇摆,有时上下摇摆,由着黄浦江,这上海人的母亲河随心地摇摆。看出去的江面、两岸的房子、蔚蓝的天空,一切似乎都在摇摆,我觉得很好玩,像是在游乐园玩水上娱乐项目。在船上还能碰见许多人,如果偶遇同班同学,心便欢腾,手舞足蹈起来。那一刻,脑海中播放着当时“小虎队”很流行的一首歌曲里面的歌词“啦,啦,啦,啦,尽情摇摆”。
每天早上,母亲掐着时间带我先去挤公交,坐到终点站,再随坐船的人潮一起赶往码头。买了票,得一个红色或绿色塑料圆牌筹码。我当时还小,免票,便把母亲的塑料圆牌筹码抢在自己的手心里,攥得紧紧的,像得了宝贝似的。到了检票口,在母亲的催促下,我才会老不情愿地松手将筹码投进一个大大的木质筹码箱,迅速向前离去。快捷的检票方式保证了高峰时段大客流的有序行进,这是筹码的功劳。随后我们走进一条铁质镂空通道等船,看着脚下涌动的江波、听着江水的呼吸,闻着江水的味道。通道当时分为行人与非机动车两个,船靠岸停妥,先打开行人通道闸门,我们会迅速登船找船舱四周涂了红漆的木质或铁质方形凳子坐下,然后工作人员再打开非机动车通道闸门,几百辆脚踏车飞快地推进舱内,一点也不忙乱。
有时也会起点波折。人们在通道等候,闸门迟迟未开。原来是江上晨雾弥漫,能见度到达临界点,随即停航。这下可好,上班、上学肯定要迟到。问题是雾什么时候能散?船什么时候又能开?谁也不知道。这时,有人选择放弃,转身离开,但更多的人选择等待,希望能在复航的第一时间赶去单位、赶去学校。有时等得腿脚都站麻了,雾才终于从江面上渐渐散去。当闸门打开的瞬间,成百上千的脚踏车就像激流一样涌进船舱,车铃声此起彼伏,响彻浦江上空。现在回想起来,那仿佛就是时代的声音。
摇摆的渡轮每天都在渡人。虽然他们下了船各有各的奔头,各有各的生活,但此刻,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他们一起迎来朝阳或是送走晚霞。
若干年后,黄浦江上面有了大桥,汽车过桥有时也摇摆,但那不是黄浦江上“摇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