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山核桃

孙道荣

我爱吃坚果。

坚果中，最不“坚”的，当数葵花子，用牙齿轻轻一嗑，即能嗑开，瓜子仁应声入口。手剥也可以，稍稍用力一捏，也能轻松取出瓜子仁。

葵花子浪得了坚果的虚名。有不“坚”的，就一定有“坚”的，坚不可摧的“坚”。在我看来，临安的山核桃，就是坚果中的战斗机，松子、板栗、腰果、榛子、杏仁等等，皆坚不如山核桃。北方有种纸皮核桃，一捏即碎，简直有损核桃身为坚果之最的美名。

想吃临安的山核桃，你得会剥。

剥山核桃，有讲究。瓜子花生，你裤袋里塞一把，可以边走边剥，边剥边吃，无非形象上稍显不雅。你若想边走路边剥山核桃，山核桃是不会答应的，准让你颗粒无收，甚或崩了牙。剥山核桃，须备一桌、一椅，桌子上最好再铺一张白纸，摆几颗山核桃，净了手，正襟危坐了，开始剥。

市面上的山核桃，多已开口，这是商家人性化，便于你手剥。分成两瓣的山核桃，露出其褐色的仁，羞涩地等着你。你以为这就可以品尝它了？山核桃绝对是智慧的坚果，它可不像别的坚果，壳子里面只有一颗完整的仁，剥开了外面的壳，果仁便唾手可得。山核桃不一样，它坚硬的外壳之内，还有犬牙交错的内壳，将核桃仁分开，并牢牢地锁住。性急的人，看见核桃仁的大半身都露出来了，用力一掰，完了，核桃仁断成两截，夹在内壳缝隙里的那截核桃仁，你就很难再取出来了。

剥山核桃很费手，费的是指肚，以指肚之柔，捏或掰山核桃外壳之坚，焉能不费？此时就要以坚攻坚，牙齿出场了。牙齿不愧是我们身上最坚的武器，将一颗完整的山核桃投入口中，上下牙一咬合，只听“咔嚓”一声，山核桃应声而裂。牙齿固然可以轻易地将山核桃咬开，却也是个技术活，用力过猛，将山核桃咬得太碎，里面的核桃仁也跟着玉碎，就没吃相了，而且，碎掉的山核桃屑，可能借势卡进你的牙缝里，就有得折腾了。经常用牙“剥”山核桃的人，懂得恰到好处地发力，听到山核桃发出“咔”即止，“嚓”就碎了。借用锤子敲，钳子捏，也是这个道理，止于“咔”，像武功高手的对决，点到为止。

核桃的内部结构很复杂，有点像大脑，估计这也是很多人认为吃核桃仁补脑的原因吧。核桃仁夹在脑回路般的硬壳中，力量小了，取不出，力气大了，又易折断。须有绣花般的耐心，才能将之完整取出。一颗山核桃，能取出一瓣完整的核桃仁，便是不错的手段，若能取出两瓣，甚或三瓣，那简直是无敌。剥山核桃时，很容易将之弄碎。山核桃的壳和仁，都是褐色，很难从中辨识，一小撮碎壳中，必有漏网的仁，也就必有人将碎壳当成核桃仁，喜盈盈扔进口中，只听“嘎嘣”一声，可怜的牙，又一次被费了。所以，剥山核桃时，不但记得要铺一张白纸，以白褐分明，还需光线好，千万不要自恃目力，让牙齿遭罪。

我啰里啰唆写了这么多，肯定有人要说，既然这么费事又费手，费力又费牙，何不买市面上那剥好的山核桃仁？纯核桃仁固然好，却失却了亲手剥的乐趣，再说了，偶尔剥到一颗完整的核桃仁，赶紧笑吟吟递给一旁的老婆子，这种享受，不亲手剥，又如何体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