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7日 星期五
臊子,你可不要害臊
第76版:专栏/九层塔 2021-09-06

臊子,你可不要害臊

沈嘉禄

沈嘉禄

专栏作家

Columnist

爱好美食和收藏

臊子是清寒生活的记录,也是面食的灵魂。

成都担担面,上海吃货并不陌生,但凡去川菜馆打卡,少不了每人一小碗收尾。担担面价廉物美,鲜香麻辣,吃到嘴巴一个红圈圈,皆大欢喜。

据老成都介绍,担担面的调料有熟油辣子、四川冬菜或芽菜末、花椒面、酱油、甜红酱油、芝麻酱、蒜泥、味之素、酥黄豆或芝麻、花生碎、化猪油、香醋,加上少许高汤。锅里面熟了,再丢几茎绿色豌豆尖,捞起入碗。面上浇一瓢脆臊,撒一撮葱花,美味挡不住。

“脆臊”是什么东东?简单地说,脆臊是口感松脆的臊子。臊子是用猪肉或牛肉切成丁,经过烹制后形成的浇头,分软臊与脆臊两种。

担担面里的脆臊制作很讲究。猪腿肉剁成肉末,在油锅里煵干,加料酒去腥,加盐、胡椒粉、味精调味,最后加甜面酱炒香。成品色呈茶红,肉香扑鼻,酥脆不僵。

“煵”这个字大概是四川方言,也许就是文火烘焙的意思,类似上海方言中的“焊”或“焓”。今天我们在川菜馆里吃担担面,红亮亮的辣油上面顶着一小堆肉末,一直在浸泡调料里,没技术含量。

如果要领略臊子的滋味,也可以去陕西或甘肃,岐山臊子面和陇东臊子面里的臊子才像古早味。疫情期间不便远游,可以先去黔香阁。

黔香阁以贵州菜立身扬名,何以有臊子呢?

云贵川在地理上属于一个朋友圈,人文相亲,风俗相近,饮食习惯多有互通之处,臊子也许就是一个证明,贵州饮食中的臊子,可能是担担面之外的另一种呈现。

据黔香阁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建忠先生介绍,自古以来,山多地少的贵州比起“天府之国”的四川来,物产和供应要贫乏多了,老百姓的生活也更加艰苦,一般农民一年到头只杀一次猪,打一次牙祭,大部分猪肉做成香肠、血肠、咸肉、风肉、火腿等等,挂在厨房横梁上,每天烟熏火燎,边发酵边杀菌,可以吃一年。讲究一点的人家也会做一些臊子,专取猪后颈上的一块肉,肥瘦相间,切成长方形肉丁,在油锅里炸去水分,捞起沥油,加盐、酱、醋、酒、花椒、香料等,慢慢焙透,冷却后存入陶罐,用棉纸封死。缺盐少油的日子,从陶罐里抓一把撒在面条上,算是开荤了。

脆臊颗粒分明,外脆里酥,有浓郁的肉香和酱香,特别是在牙齿挤压油脂时,仿佛能听到吱吱的声响,类似猪油渣的芬芳迅速升起,唤醒我们儿时的记忆。

还有一种软臊,与脆臊做法稍有差异,焙干后加料稍多,软中带酥,肌理清晰,也是极好吃的。臊子卑微,你说它们是猪油渣的2.0版也没错,老一辈的贵州人一说起臊子,眼泪哗哗的。

在黔香阁,臊子的表现空间还相当大,青椒土豆炒脆臊、干豆豉炒脆臊、干椒牛肝菌、软臊素粉等都是典型的贵州老味道。主食方面,他家的贵阳肠旺面、石锅菜豆软臊烩饭(菜单中写作软哨)和贵州石锅怪噜炒饭,在吃货中有响亮的口碑,我也经常吃,味道真不错。

在中国饮食史上,臊子的历史相当悠久。我认为臊子的发明与祭祀有关,有了一点肉食,先敬鬼神,再敬祖宗,最后大家分而食之,为避免肉食腐败变质,就想出办法逼走水分,加酱料提升风味,延长自然环境条件下的存放时间。肉干、火腿、鱼鲞、菜脯、酱菜……都是物资匮乏条件下的产物,中外莫不例外。

曾经,臊子是老百姓清寒生活的记录,也是面食的灵魂。上海老饭店里的八宝辣酱,起锅前要是抓一把脆臊进去,肯定会更好吃;本帮的葱油拌面如果加点脆臊试试,也会有意外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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