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9日 星期日
穿越苏州河
第76版:专栏/九层塔 2022-12-26

穿越苏州河

沈嘉禄

沈嘉禄

专栏作家

Columnist

爱好美食和收藏

历史似乎触手可摸,保有可亲的温度。

苏州河在这里汇入黄浦江。在上海大厦的俯视下,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俯视下,它们拥抱在一起,难分难舍,共赴大海。

站在江河汇合处的感觉真好,蓝天白云之下,百花争艳之间,视野开阔,鸥鹭竞翔,湿润的风吹散了我们的头发。眼前,外滩、北外滩与浦东陆家嘴构成了一个美妙的三角关系,历史似乎触手可摸,保有可亲的温度。打开记忆的瞬间,我不由得感慨万千,母亲河的变化如此之快,如此之大,说声爱你,远远不够。

2008年外白渡桥大修,我向有关方面贡献了两个建议:一、将拆下来的一万枚铆钉交给一位有想象力的雕塑家,焊成一件地标作品安置在桥堍,作为永久纪念;二、将桥下拔起的旧木桩改造成坐具供游客休息。现在我的建议实现了一半,在大桥南岸的观景平台上,有两根躺平架空的木桩成了游客小憩的“驿站”。

外白渡桥对面是中国证券博物馆,它的前身是浦江饭店,再前身则是礼查饭店,一幢具有英国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维多利亚巴洛克建筑。作为上海最早的西商饭店,它融入了上海的传奇。上海的第一盏电灯、第一门电话、第一场电影、第一次无线电音乐节目广播、第一场外国木偶剧团在上海的巡演……都在这里发生。在它接待过的重要客人中,有爱因斯坦、卓别林、罗素、马可尼、斯诺以及周游世界的前美国总统格兰特。

少年时代的我,经常去苏州河边看风景。河的两岸停泊着许多木船,比较麻烦的是一些老旧的帆船,它们在进入苏州河口前必须放下桅杆。在等待装卸的日子里,船只紧密地挤作一团,相濡以沫。平躺的桅杆上挂着刚洗濯干净的衣衫,红红绿绿,飘扬着日常生活的底色。孩子们蓬头跣足,在舱板边缘飞快奔跑,嬉闹着,欢快的笑声感染了岸边的行人,其中也有我。

那时我已经读中学了,有时候翘课来到这里,趴在黄浦公园的防洪墙上望野眼,一直等到落日的余晖将上海大厦涂成金黄,并分一点金黄给摇晃着的船们。我还喜欢听船娘扯开嗓子将跑到邻船的孩子喊回来吃饭,抑扬婉转,带着苏北口音。今天,它们早已驶向梦想的远方,不再回头。

经过岁月的漂洗,苏州河两岸的风景愈发清晰,无论是划船俱乐部遗址、新天安堂、英国领事馆旧址、英商电车公司旧址,还是四行仓库、“最美加油站”、樱花谷驿站、1908粮仓、南苏河创意园区1933、衍庆里、飞鸟亭等等,都加载了新时代的审美,给曾是中国民族企业崛起的摇篮增添了厚重的文化内涵。

现在,“悠游苏州河”水上航线开始运营,纯电动的“时空之梭”系列中型游船与多瑙河、塞纳河上的游船可以比美,有全景式玻璃视窗、多媒体柔性透明屏,轻推柔波从长风码头开往昌化路码头或外滩源码头。

陈歌辛在1946年创作了一首《苏州河边》,由姚莉首唱,后来邓丽君和蔡琴都唱过,但是我认为上海歌剧院首席女中音歌唱家王维倩的演绎最令人动容,她将原曲中的忧伤色彩稀释了,加注了更多的甜美与想象。比如“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们两个”这一句,就有了“东风夜放花千树”的融融暖意。她的歌声轻盈柔滑地穿越了那个时代,成为今天苏州河的注脚。

这些年来,我经常携太太在苏州河两岸漫步,在露天咖啡座上喝一杯,直到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头发点燃。有一次,我们惊喜地看到一只白鹭自西而来,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穿过四川路桥的桥孔后陡然拉升,扑向浦东,矫健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蓝天白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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