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身是脚本也是导演

◆王曦

2020年的疫情开启了“在家艺术”、“网上看戏”等在线文化的盛行，也让网络电视剧、长短视频等影视作品更加密集地进入到大众视野，参与和影响了大众的生活，网络传播形式在某种程度上悄悄地改变了影视制作与欣赏的传统经验。紫金陈推理系列的网络悬疑剧俨然已成为一种现象。从《隐秘的角落》到《沉默的真相》，多处精彩表演段落恰恰出自演员对原剧本的精细加工和打磨。

网络电视剧、长短视频等影视作品，受到资本运作、制作播出、宣传推广环环紧密相扣的运作模式的影响，呈现出一种新形态。在最短时间内吸引观众，锁定关注度，增加IP影响力成为关键任务。因此，编剧的功能从“讲故事的人”悄然转变为文学构架、文学编剧等角色。相较于传统编剧提供的是故事和讲故事的经验与技巧，网络视频的编剧更多地提供的是信息。一个故事结构交到导演手上，提示出场景和意象，有关键的情节描述，剩下的可能全凭演员发挥。

有时，这样的“剧本”倒也为“讲故事”留出了巨大的演绎空间，给了演员更多的机会去探讨人物的心理和动机，逻辑和表达。演员根据文字提示设计动作和台词，有更多的自由专注于表达自己对故事的体会和理解，专注于把故事分享给别人的方法，并最终实现讲故事的效果。他们用自己的经验演绎了一个个观众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物和故事。当观众仔细观察时，会发现与演员的经验产生一种共鸣，熟悉的部分令人感到亲切，不熟悉的部分令人感到合理，双方对生活的认识和从中积累的智慧经验是相连的，观众从演员“讲故事”的过程中汲取了属于自己的新经验，也更深层次地感受到演员对角色人物的同情与理解。这也是一些源自网络小说的电视剧经常能超越原著的原因。

另一方面，编剧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或者消失，他们仍然在为寻找“故事”绞尽脑汁。微博上一些有影响力的情感博主的粉丝投稿和评论留言，正悄然成为编剧蹲守“故事”的新阵地。现实生活的复杂和丰富让编剧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去书写“故事”，并将之升华为价值和意义。在第一集里就快速展开多条线索，抓住观众的好奇心，留住观众的脚步，成为编剧守望的生命线。不少编剧寄希望于在更广泛的普通人的声音中打捞出真实可信又充满传奇的细节，让故事更全面、更丰富地反映出社会上高矮明暗的各种角落。但是，观剧经验越来越丰富的观众不再轻易买账，观众会逆向而行，希望在网络的海洋里找到编剧努力加工隐瞒的故事原型，以及任何蛛丝马迹、省略的细节等等。

在多重动力的驱使下，网络影视作品变成了一个特殊的信息交换平台。编剧采撷编织的故事成为观众倍速浏览的快消品，观众对爱豆的形象，以及故事带来的信息——即所谓的“背后的故事”兴趣更甚。在这个平台上，讲故事的技巧和经验无形中发生了扁平化、同质化，而观众更在乎故事之外的海量信息，比如关于明星咖位升降的暗示、关于包包与阶层的隐喻、以及大量现代都市生活中因为比较和竞争带来的焦虑。编剧原本想要从熟悉中挖掘陌生，从真实中创造艺术，却带给观众更强烈的驱动，一边吐槽一边模仿。这也是一些网络影视作品即使高开低走、甚至烂尾，但也并不影响收视率的原因。

近日，传承古典美食文化的网络视频制作人李子柒在一段短视频中谈到，自己创作美食视频的灵感来源于生活。她自称自己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果子，冬天的雪……每年都会来，但是每年又都不太一样。生活中不是每件事都能够预料的，生活本身就是脚本也是导演，如果你足够热爱它的话。

当我们感受到“讲故事”这个古老的经验传递方式，在遭遇小说和印刷术的挑战之后再一次受到了网络挑战时；当我们看到传统编剧期望的、能在观众眼中捕捉到共享的神情消失时，我们或许应该重新关注生活。春播夏长，秋收冬藏，时间的美，生活的味道，都是有价值的。生活的价值和意义被“讲故事”所传递，而这些意义绝大部分来自于故事中的人物和观众之间共同的渴望。讲故事的人的任务便是了解这些渴望，将它们转变成自己故事的步伐跨越空间，积蓄力量，绵延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