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龄多子图,纸本设色,清中晚期,大观文化馆藏
◆薛家春宴图,纸本设色,清晚期,大观文化馆藏
蟒袍官员夫妇像,纸本设色,清中晚期,大观文化馆藏
◆八品文官夫妇四人像,绢本设色,清中期,大观文化馆藏
◆何绍基画像,纸本设色,清中晚期,湖南省博物馆藏
天官赐福图,纸本设色,清晚期,大观文化馆藏
◆婚庆图,绢本设色,清中晚期,大观文化馆藏
同堂晤对图,纸本设色,1867年,大观文化馆藏
◆ 曾左彭胡杨画像,纸本设色,清晚期,湖南省博物馆藏
◆卢辉红
近期,年初在湖南省博物馆举办的“齐家——明清以来人物画中的家族生活与信仰”巡展至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跨元旦、春节和元宵节,为公众呈上一个以“修身齐家”等中国传统文化为核心内容的展览。同时期,中国国家博物馆主办的“妙合神形——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明清肖像画展”,通过展示帝王、名臣、名士、文人、闺秀等的画像,普及其历史、文献与美学价值。本刊将从社会伦理、家风传承的角度来聊聊,现代人如何欣赏古代人物(肖像)画。 ——编者
人物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大画科,其出现要早于山水、花鸟画。南朝谢赫《古画品录》:“图绘者,莫不明劝诫,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在早期绘画里,因其特殊的叙事性所赋予的教化功能,人物画的重要地位是其他画科所不能比拟的。
春秋战国时期,人物画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准,汉魏六朝渐趋成熟,出现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洛神赋图》等有教化意义或故事情节的作品。至唐代,人物画更细分为肖像、道释、仕女、风俗画等,如阎立本的人物肖像《步辇图》《历代帝王图》,表现出极高的写实功力,吴道子的宗教人物画具有丰富的表现力,张萱、周昉的仕女图亦别具一格。宋元以降,人物画虽仍有发展,出现有李公麟的白描人物、张择端的风俗人物画《清明上河图》,但从绘画各科的大势而言,人物画逐渐退出主位,不及山水画、花鸟画兴盛,与之前的辉煌形成反差。
人物画发展到明清时期,画史地位固然不再显赫,但其高超的技艺并没有因此衰落,受西方文化影响而保持着极高的水准,在技法和审美趣味方面,有鲜明的时代特征。龙美术馆“齐家——明清以来人物画中的家族生活与信仰”展览中,表现昭穆有序的祖宗画、内外和谐的行乐图、人神共享的吉庆画,因中下士人阶层的壮大,家族生活与信仰之形象化表达需求的增长得以迅速走向市场化,并以其“成教化、助人伦”“修身、齐家”的社会功能,延伸和普及到中国传统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乃至整个东亚文化圈,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
祖宗画,后人膜拜、瞻仰与纪念
明清时期的祖宗画种类繁多,目前所见,不仅有一代人的“形影”,也有几代人的“宗图”,甚至还有整幅牌位图,多具有膜拜、瞻仰与纪念意义,这是祖先崇拜独特仪轨的一部分,将中国民众“慎终追远”的信仰与现实生活紧密相连。祖先“形影”的画面有强烈的秩序感,人物呈正向姿态,神情严肃,衣冠细节以部分背景环境描绘细致,能看出官制、礼制、服饰以及社会生活的变迁。湖南省博物馆藏品《曾左彭胡杨画像》,分别创作了彭玉麟、左宗棠、胡林翼、曾国藩、杨岳斌五位湘军名将,他们身着朝服、正襟危坐,脚下是繁复的祥云、仙鹤纹地毯,非常少见。《何绍基画像》则更能看出细节的极度逼真:朝服通过层层渲染,我们几乎能感受到皮毛的顺滑触感,何绍基脚下的地毯同时具有双狮纹、缠枝花卉纹和几何纹多种纹样,复杂多变,设色艳丽。
《八品文官夫妇四人像》吸收了西方光影、透视的绘画技巧。中间男子是八品农政司,创作者对其面部的描绘十分写实,先以淡墨勾勒面部轮廓,并以淡彩层层推进,精细渲染其眉骨、眼窝、面颊,表现光影的细微变化。相比而言,其身旁的三位女子则表现得非常程式化,面部神态几乎一模一样,这也反映出清中期及以后,人物画逐渐走向市场化的趋势。男子手里拿着一本《朱子家训》,背后绘有从始祖到父辈的祖宗牌位。
清代晚期祖先“形影”又出现了变化,如《彭城郡秀萃一堂刘氏家庆图》《蟒袍官员夫妇像》等,不仅描绘多个人物,还加上了山水画屏风、侍从仆人、嬉戏童子、敲锣舞狮等,增添了一些文人、生活气息。
行乐雅集图,追求内心的愉悦
行乐图是南北朝时期就出现的绘画主题,一直以来都是文人肖像画的重要表现形式,一般将人物置于山间或林下,与自然融为一体,折射出淡泊明志的雅趣,暗含社会安定、生活富足的创作背景与祈望。而“雅集”是文人间凝聚情感、交流学术、传播思想的一种聚会形式,历史上有著名的兰亭修禊、西园雅集、杏园雅集等,烘托群体性的文人雅趣。雅集图可说是更大规模的行乐图。
《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是唐代诗人李白所作,记述了自己和兄弟族人春夜在桃李园聚会雅集的情景,后来诸多画家都以此题作过画。清晚期《薛家春宴图》是薛剑侯比附古人在春夜庭院待客、作诗饮酒的场景。画作右下正对观众坐着的男子应为薛剑侯本人,可以看出薛剑侯对于唐朝这一著名雅集的向往和憧憬。
随着时代的变迁,明清时期的行乐雅集图逐渐增加了反映世俗家居享乐生活的场景,由单纯的文人聚会图泛化到普通人的聚会“合照”。甚至布局画面的“道具”和题跋,如精心选择的文房四宝、生活用具、盆景怪石等,皆与画中人的身份气质密切相连,参与讲述画中人的品位和价值取向。在此过程中,无论是谁,他们意欲取得内心的愉悦、与外部世界和谐共融之心理是一致的。
费俊士于1867年所画《同堂晤对图》,描绘有主要人物五人、僮仆三人。画面取景堂前庭院,绘假山石和芭蕉树,人物皆着常服,僮仆烹茶奉水,一派其乐融融的“居家乐享大合照”。据题跋可知,画中年纪较大的夫妇为费俊士的父母,年纪较轻并排而坐的夫妇为费俊士的兄嫂,“孑然一身旁边坐”的应为费俊士本人。从题跋和成双成对的人物关系中,我们似乎能看出属于“单身狗”的轻松调侃气息。
表现普通闺阁女子的画作也是明清人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闺阁晏居图扇面》画风轻松,淡雅清秀,右侧有松树、仙鹤,两位女子倚栏聊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松树通常象征祝寿、长寿,鹤寓意高洁、清雅。
风俗画、神仙画,体现民众的美好期盼
人物画中的风俗人物和道释神仙画传统由来已久,其中不乏名留画史的杰作,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武宗元的《朝元仙杖图》等,凝结着中国人的生命意识、审美趣味、伦理情感与宗教情怀。明清以来,风俗人物和道释神仙画内容变得更加世俗与多样化,增加了节庆、赐福、贺寿等不常见的题材,融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反映了民众对人生美好、家国兴旺的祝福与情感寄托。
清中晚期的风俗画《婚庆图》,表现了当时娶亲的场景:婚轿落在庭院中间,新人的婚礼仪式在其后的高堂里举行,高堂一侧表现了奏乐的场景,另一侧则是宾客献贺礼的场景。画面细节把握精准,生动地描绘了宾客宴饮及闺房内景。
《遐龄多子图》和《天官赐福图》等则体现了民众的美好期盼。前者用屏风分隔出三层,描绘了24个嬉戏玩闹的小朋友,以及送子娘娘、文昌、钟馗等多位“神仙”,整幅作品传达出人们对多子多福、子孙满堂的期盼。所谓“天官”是指负责掌管三界神灵和众生的功过簿籍的“上元一品赐福天官”,民间认为天官大帝会在正月十五上元节下人间,裁定人间的善恶福祸,所以正月十五也是天官大帝赐福的日子。由于具有“赐福”的象征,因此民间把天官称作“福禄寿三星”中的“福”星;直至现在,仍有“天官赐福”的说法,其实是表现了人们对新年美好生活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