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洁
作为一名80后的梨园门外汉,和童祥苓老师结缘实属偶然。2013年7月,我进入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工作,恰逢我馆正式挂牌成立口述历史研究中心,我有幸被指派协助中心特聘研究员、上海市档案馆冯绍霆先生承担《童祥苓口述历史》的采写工作,得以拜访这位“杨子荣”。
我们的口述历史访谈进行了十来次,每次差不多两小时,由于童祥苓老师的洒脱坦诚,很快就完成了访谈者和受访对象的“破冰”过程。我们看他有笑有泪,听他讲述梨园沉浮和风雨人生。
童老没有架子,爱开玩笑,十足的老顽童。每周一次的口述现场欢声笑语不断,他定性为“手足口”:“不仅要说,还要有唱腔和肢体示范!”接触久了,有感于他的性格,我真诚尊称他“童司令”,他总是戏谑我为“章老师”。童老给采访设置了“下午茶”环节,总是带来最钟爱的萝卜丝饼跟我们分享,一问原因,含糖不高,“可以食用”。也有例外,有次下午茶的餐桌上出现一盒巧克力,童老介绍是亲友从国外带回,给我们派发时说到因血糖原因不能对甜食大肆开放的遗憾,还开起了师母张南云老师的玩笑:“我一直跟我老伴说,你们哪天对我不好,当心我一把巧克力了结了自己,就是这么容易!”逗得我们直乐。
《童祥苓口述历史》出版后,社会反响热烈,常有热心粉丝到童老的微博下留言,表达关心与问候,“童司令”一开始挺开心,过一段时间觉得不对了,跟我讨论一个问题:“小章,为什么人家都说哎童老师,您这本书‘写’得可真好,怎么没有人说童老师这本书‘说’得真好?合着是来跟我夸冯先生(冯绍霆)的嘛!”惹得冯先生赶紧跟童老一番礼让,场面令人忍俊不禁。
童老和妻子张南云相处,也是本色不改,一位顽皮率直,一位温柔娴静,夫唱妇随是他们相处之道。年轻时候童老一度忽悠张老师称呼自己“达令”,待张老师恍然大悟后直呼上当,然后悔晚矣。有次我随沈飞德副馆长拜望童老,张老师不顾眼疾亲手为我们烹制了热乎乎的糖水蛋,我们大为感动,盛赞糖水蛋美味,童司令颇有点笑话我们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下次给你们尝尝我做的炸酱面,那才是一绝!”
2019年3月,按照我们文史馆的工作惯例,我作为童老师的联络员上门看望童老及张南云老师,蒙童老一家盛情招待,气氛轻松,我也毫不拘束跟两位老师闲聊,言及童芷苓老师,童老说:“可惜你没见过我四姐(芷苓),你别看她成名早,那么大的角儿,一点架子都没有,很随和,待人爽朗大方。”从童老的叙述中,我不难想象童家这位“四姐”的风采,脑海闪现世人对童芷苓“今非昔比愈唱愈好”的评价。
童老的表达能力很强,让你很容易感受到他的情绪和内心。就像他解说恩师周信芳饰演的京剧名段《坐楼杀惜》:凭借表情和动作就能将观众代入到宋江面对假寐状阎婆惜时的心境,从窘急、怨恨、忍耐到爆发,一波三折忍无可忍,最终被逼走投无路提刀杀人……我虽然无缘亲见一代大师周信芳的表演艺术,但是从童老的口述和现场动作示范中,京剧唱念做打的舞台魅力已然得到了完美呈现。
童老一直感恩文史馆对他的照顾,感恩党和政府对艺术家的关怀。他说:“我感恩中国共产党。我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旧社会什么样我知道。我深切的感受是共产党是个伟大的政党,没有经历就不知道对比,没有对比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毛主席那时候说要改造我们的思想,我现在回头看这是对的啊,我们旧社会演戏就是为了成为角儿,要养家,要享受,要有很好的物质生活,但到了新社会,我们就是为了把艺术传达给大众,我们是把京剧给更多的人观赏,把我们祖师爷留下来的好东西传承给我们的子子孙孙,我们的境界立马就得到了提升,我们的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我们恨不得掏心掏肺要把自己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呈现在舞台上,我们就有这股劲儿,完成了从旧社会戏子到新社会文艺工作者的转变,我们就是新文艺工作者。”
童司令经常笑谈自己这辈子好像就演了《智取威虎山》这一出戏,这当然是戏言,不过他的一生确实和《智取》大有渊源,正是因为塑造了经典的“杨子荣”角色,他被一代又一代《智取威虎山》戏迷关心惦记,这成为他晚年最感动的事。童老感叹人生如戏,年轻时的自己还时不时跟放电影一样从眼前过呢,恍惚间已至耄耋之年,庆幸的是人生之亲情爱情友情,他都得偿所愿。
人生沉浮数十载,光阴凝结梨园情,祝福童老健康喜乐,笑口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