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08日 星期二
山深藏海平 (中国画) 天空究竟有多大 读书少了,人际浮了 就地过年,线下线上 草情即人情
第16版:夜光杯 2021-02-01

草情即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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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 矗

苏轼有词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而我发现:草有绿黄荣枯之别,人亦有忧乐顺厄之殊,据此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草情即人情”呢?

春时,草是鲜嫩的,新芽初露,颜色也是偏嫩黄的绿,此时的它是最清新娇弱的,一如月牙儿初上,婴儿们新生,会让人心生万般怜爱。而到树荫如盖的盛夏,已不是二月时的“草长莺飞”了,而简直是万草葳蕤,一派棵棵茎健而叶肥的繁茂景象。秋草呢,自然绿意更浓、更深,只是在秋虫、秋鸟的啁啾、哀鸣中也日渐会有越来越盛的寒凉和肃杀向它袭来,而要不了几朝秋霜的侵凌它就会彻底地衰萎下来,像一个年老力衰的老人,一跤跌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至冬天,一地枯黄委顿,荒草如烟,此时它们会用偃首翻腰的舞蹈和凄厉的寒风展开最后的决斗。这时它们知道如果有一把火,它们就会把一片一片的火海作为礼物热情地献给冬天。它“没有花香,没有树高”,可以说渺小平凡至极。而它又是苌弘的碧血、屈原的化身,可以说又伟大不凡至极;它虽“一岁一枯荣”,生命周期短暂到只可以“一春一秋”计,但它又会“春风吹又生”,可经历无数次的死死生生、荣枯循环,显示出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和“野火烧不尽”的旺盛的生命力。因此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它也许才是生物界真正的英雄和强者。

草有百姿,草有千面,草的荣枯绿黄,偃伏挺拔,也像极了一个人此生的人生境遇。比如谁也有生老病死,穷达忧乐,潮起潮落是自然,起起伏伏是人生,谁都无法否认这个“常理”。因此我们又完全可以说,人这个“两足动物”,若换个角度看不也正是一株“有根无足”的草吗?所以法国的帕斯卡尔便坦率地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而在曹雪芹眼里,那个荣国府里的大美人林黛玉原本则是“绛珠仙草”变来的。也正是因为草有“人性”,人群中才有不少“爱草之人”,比如屈原爱“香草”,苏轼喜欢“芳草”,白居易赞美“离离原上草”,韦应物也高唱:“独怜幽草涧边生”。(《滁州西涧》)他们写草的文字其实也多是在借草写人,写人的坚强、离别之情、乡思、高洁的心性、奉献的情怀等等。

在那些写草的诗文中,我个人也许更喜欢韩愈的这些描写:“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春雪》)“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其一》)他独怜那远看有青痕、近看无草迹的“草芽儿”,为什么?因为那是一年中最早的“春色”,在他眼里,那也是一年中最好的春色,他觉得它比皇城中“杨柳堆烟”时的“盛春之景”还不知要美过多少倍。其原因全在于,它是春之始、生之始,经过漫漫寒冬的肆虐、侵凌,长时间萧索枯荒的折磨,人们是多么渴望那绿草遍地、鲜花芬芳的春天啊!

去年初,我最为敬爱的兄长走了。去年末,我最难割舍的母亲也走了。眼看冬尽春回,而我却心如冰窟,没有阳光,也没有春风。而惊喜也如韩愈,就在我不知如何解救自己的时候,一天在住宅楼的后院我看到了“遥看有色近却无”的一小片草芽儿,它们在夕阳余晖的照拂下是那样的嫩黄清新,仿佛带着一脸胜利的喜悦在向我真切地证明:死亡已去,新生已来。“死者长已矣,生者当自惜。”草犹如此,人胡不堪?我被这初生的小草激励了,鼓舞了,就在那一刻我振奋起来了,一扫那如阴霾覆盖着的抑郁心境,我释然了,解脱了。

也许你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偶然踏足野外,两眼望去,到处还是一片枯萎衰败之景,而就在眼前土丘的向阳处,忽然一眼瞥见有些许朦朦胧胧的嫩黄色迹,凑近细看,原来是一些新生的草芽儿,不用问,此时你的心情和韩愈、和我不会有两样的。

“草情即人情”,有了草这面镜子,我们对人性的了解是不是会更加丰富、生动、多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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