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身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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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洁

66岁的明亮是我的患者，一位癌症幸存者，曾经经历外科手术、化疗和放疗的艰难和挣扎。在那段被她称为“痛苦而黑暗”的日子里，她将每次就诊作为“救赎”。

面对她的主治医生，她毫无保留地将治疗过程中所经历的感受告诉我，其中有残缺身体的障碍和疼痛，有治疗中药物的副反应，诸如无力、失眠、头痛、脱发、功能退化等，更多的感受是与医生讨论病情时的紧张、害怕癌症复发的恐惧、想象成为别人话题或被人怜悯的羞耻感、遇到患友出现并发症或是癌症恶化的罪恶感甚至是如临深渊的绝望感。

我告诉她，有恐惧和紧张是常见的，把心理感受讲出来是对医生的信任和对治疗的信心。明亮说她在每次就诊后都会觉得放松许多，似乎找到了“解药”。终于，她完成了全部疗程，她把疗程结束的那一天当作她的“新生日”，从此人生有了新的意义。那一天，她把一顶治疗时一直戴的毛线帽遗落在我诊室，她说那顶帽子就扔了，她要弃旧迎新，庆祝和感恩生命的延续。

在医疗照护和亲朋安慰下，明亮很幸运，成为癌症幸存者之一。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癌症的生存率一直在不断升高，对整个社会的影响深远。估计至2040年，幸存者人数将达到2600万人，其中有73%的患者将超过65岁，这意味着很多人即使罹患癌症，依然能活到老年。原因是医学研究者在多种癌症的早期诊断和治疗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也对造成癌症的分子机制有更深的认知。这让医者有信心去治愈癌症，也有信心延长更多患者的预期寿命，让患者有生的希望，或与变成慢性病的癌症共存，回归社会。

既然癌症有治愈的可能，就有更多接受治疗的癌症幸存者，所以在治疗中所造成的伤害也可能会大幅度影响幸存者的生活。是否会获得最佳治疗，似乎成了所有患者最恐惧和焦虑的心事。可以把这种焦虑拿来跟修车的感受比，就能理解癌症的影响程度。若一位汽车维修员建议你要更换变速箱，否则引擎会失灵，而另一位维修员却说变速箱没坏，车子的噪音是排气管造成的，这就会让你失去信心，到底相信谁？罹患癌症的恐惧也是这样的。科学的神秘和癌症的复杂，使癌症领域的医学家和科学家还未解其中真正的病因。而医患信任和有信心是战胜癌症最重要的第一步。

癌症是一种心身疾病，除了损害身体，也对心理造成伤害，医学上把它称为“创伤精神紧张性障碍”，一种创伤后的压力反应，是癌症本身和治疗扰乱了患者的行动和思考能力，从而触动了最先的记忆和感受，而非癌症患者心理状态原本就有问题。要克服这种障碍，于患者，重要的是信任医生，从具丰富经验的肿瘤专家那里获得治疗意见，让其了解治疗过程中所经历的感受，认清治疗的方向，满怀希望；于医者，重要的是打破沟通的藩篱，在医治体疾的同时，鼓励患者把忧心的想法讲出来，释放紧张，放下负担，战胜恐惧，即心身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