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懵懂无知

梁永安

乘上高铁，从昆明去重庆。

昆明的夏，时晴时雨。雨常常夜里来，雨点把梦打醒了，夜很漫长，却很美很美。

汪曾祺抗战时读西南联大，在昆明住了七年，他称其为“第二故乡”。最难忘的是他写的缅桂花，淡淡而来的清香：“若园巷二号院里有一棵很大的缅桂花（白兰花）树，枝叶繁茂，坐在屋里，人面一绿。花时，香出巷外。房东老太太隔两三天就搭了短梯，叫那个女孩子爬上去，摘下很多半开的花苞，裹在绿叶里，拿到花市上去卖。她怕我们乱摘她的花，就主动用白瓷盘码了一盘花，洒一点清水，给各屋送去。”

“给各屋送去”——战乱年代，多么美好的画意！

这回在昆明时间很短，记忆却很绵长。应云南作协之邀，给来自各州市的作家们讲课。说是讲课，其实是同道相见，来自全省各民族的作家们都带来了土地的丰厚，果实累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心心相印，同在文学艺术的天地里，彼此相望，眼神都很简单，如葡萄牙诗人佩索阿所写：

面对世界

我们懵懂无知

一如枝头的微风

自然地流动

无意间

轻声道出一些话语

含糊而欢愉

道别时，不少作家邀请去他们的家乡走走。多想去啊，火把节、泼水节、高树杜鹃、明月雪山、如火木棉、滔滔大河……云南人和大自然相亲相爱，从食材到衣着，是最有季节感的地方。

四十多年前车过大理，看见一个粗衫草履的农民走下山坡，扁担两头挑着高六排的竹架，每一排上都站着一溜大鹦鹉，阳光下绿光闪闪。那一刻闪烁着云南的至美，让人遗忘生活的杂芜。心里知道，那农民是挑着鹦鹉去集市卖，那还是个贫穷的岁月，人和鹦鹉都错了位。为了不让时光回到那个时代，为了让人间美好大放光芒，我们还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