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只为口腹之欲

钱红莉

烈日喧喧，蝉鸣声声，稍微动一动，便汗湿衣衫。作为掌勺人，每临季夏，我总归要做些不一样的菜。

西瓜红瓤食尽，皮不要丢掉，洗净，削去外层青皮，切片，薄盐腌制十分钟，滗去水分，一片姜几瓣蒜三四个小米辣，热锅炝香，西瓜皮汇入爆炒。锅铲要挥得快，顶多十余秒，起锅。入嘴，脆而清甜，瓜气弥漫，舌尖上似有一丝寒凉之气，无论吃饭，抑或喝粥，皆算一道惊艳小菜。

冬瓜皮也是上佳食材。削下厚片，稍微带点瓜肉，切细丝，与螺蛳椒同炝，又是一道下饭菜。冬瓜皮韧而紧实，慢慢咀嚼，瓜皮表层细细一层绒毛偶尔剐蹭至上颚，一派痒丝丝，叫人一霎时重回童年——黄昏的庭院里，一家人围坐小桌前晚餐，众多菜品中一定有一碟清炒冬瓜皮。饭菜的香气飘拂于黄昏，太阳西坠，晚霞绮丽的橘红仿佛成了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底色……每每想起，甚觉温馨。

去海边小城，带回一包蚬子干，以淘米水泡发半小时，与韭菜配搭，正好冰箱里还剩一块卤猪肚，顺便切成细丝儿，一起爆炒，意料不及的美味。孩子边饕餮边好奇：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烧法？对于一名主妇，但凡打开冰箱，便会灵感频生，万物皆可配搭，只要肯用心。

偶尔，时间宽裕，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挑战一二繁琐菜品？丝瓜正当时，刨去外皮，切寸段，一节一节芯子掏空，备用。瘦肉若干，剁成肉糜，打一枚鸡蛋，拌入葱姜粒、淀粉，顺时针搅拌好。将肉糜塞入丝瓜节中，热锅，薄油略煎，断生，加适量骨头汤，中火焖煮，起锅前，大火收汁，撒一撮葱粒，碧绿生青地上桌，口感软糯滑腻，清火润喉，又营养丰富。

青椒亦可照此做法。买露天种植的有机品种椒，辣味醇正。辣椒去蒂去籽，塞满肉糜，小火薄油，将每一只青椒外皮均煎成虎皮色，尔后，适量高汤烩一下，先焖煮，再大火收汁。一口咬下去，青椒的辣直掀天灵盖，紧接着翻涌上的，则是肉糜的鲜香，中途且爆汁，滋味殊异。每当被辣得热汗滚滚，适时咪一口冰啤，当真冰火二重奏——美食不仅可以镇痛，还能愉悦人。原来，酷夏并非难熬，到底是享受了。

每日清晨六点，我便往早市去。运气好的话，还能遇见郊区老人拎来半篮南瓜花。四五年前，在广西贺州，客家人琳琅满目的酿菜中，便有一道南瓜花酿。彼时，遗憾不曾吃到过，何不自己动手？

十朵南瓜花，一路捧回家，洗净，控干水分，塞入肉糜，稍微将敞开着的花瓣末端往里收拢，尽量包裹住肉糜。宽油入锅，大约七八十度油温时，花入锅，一一炸熟。油倒去，锅中适量骨头汤烧沸，将南瓜花烩一下即可。粗朴的南瓜花经过油锅里的涅槃，更显金黄，唇齿间一层淡淡香气，虫吟一样微淡。

今年雨水多，楼下一株株木槿早已蹿至一人高，紫花如火如荼。倘夜里下过一场雨，那些花儿格外洁净些，摘十余朵，回家再冲洗一遍，沥干，用筷子夹住花，薄面糊中拖一遍，入油锅炸至焦香，堆放于白瓷碟中，撒一点儿孜然粉，上桌，入嘴酥脆，香气细细淡淡。炸荷花，亦如是。

实则，并非仅仅为了口腹之欲，真正享受的，则是打理花朵的过程，细细碎碎的花香气可提升人的心境，等同于插花艺术了。人与花朵在一起，一颗心逐渐地变得虚静，似可盛下整个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