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可读

刘向东

马上就是霜降了。每年一过霜降，槭树、银杏、石楠、樱树等好像事先有约，树叶纷纷以别样的色彩拥抱萧瑟的季节，或以潇洒的飘落回眸岁月的轨迹。这种回眸对我来说，既有人生旅程的深思，也有对故人的怀念。尤其在层林尽染的日子里再次走进父亲曾经的军营，看到熟悉的山径同从前一样铺满了斑斓的落叶，油然想起的依旧是当年父亲的战友“老山东”教我识别和阅读落叶的情景。

“每一片落叶都是可读的书”。那时，少年的我不太明白“老山东”说这话的意思，只觉得他喜欢各种颜色的树叶。他每天都要把营区场地扫得干干净净，唯独自己门前山道上的许多落叶从不清扫，而且还要捡回许多彩色的树叶。他还时常坐在小马扎上像读书似的聚精会神地埋头看着一地落叶。有时拿起一片对着阳光凝视许久，似乎叶子里有无穷的奥秘。看着他的专注，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特地向卫生所的张阿姨报告了他的异常。可张阿姨开心地说：“像你们看小人书一样，看叶子好比是看书呀！”终于有天，我发现“老山东”捡拾的树叶确实好看。对着阳光的叶子经脉清晰流畅，色彩愈发纯粹通透。各种形状的叶子聚在一起犹如万花筒里的图案，奇妙无比。他还用《解放军画报》当封面订了两本厚本子，里面夹满了形状不一色彩纷呈的树叶，并经常翻开本子十分耐心地教我们识别树叶和树种。“老山东”离开部队临别时，把这些已成标本却依然光彩清香飘逸的树叶给了我们，还郑重地说，看落叶，重要的是像书一样，看出名堂。

自那以后我迷上了落叶，也越来越体会到“老山东”说的落叶就是可读的书。它让我看到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美丽，也读出了生命轮回的道理。譬如饱经寒霜的红枫、柿树、乌桕的叶子如炉火淬炼过的通红，那是“霜重色愈浓”的坚韧顽强。又如那些灿烂辉煌绚丽多彩的叶子在挥别枝头的那一刻，总是那么干脆利索，那么超拔洒脱。即便是翩跹而落，那也是优雅的“美丽蝴蝶”。诚然，落叶的情景会让人触景生情地生出一缕伤感和联想到生命的凋零。但我以为这仅是表象的定向思维而已，无论是落叶的过程，还是“落叶归根”“化作春泥”的归宿，那种超然静美和牺牲的意义要远胜于落叶的表象色彩。

时下，人们越来越青睐落叶。无论市区，还是郊外，落叶不扫的行道和场地已成为浪漫的风景。这是自然之美，恬静之美，也是文明之美。浮躁怅惘之时，不妨去置身于落叶景观之中，让烦躁和欲望伴着落叶归于平静。每逢霜降，我必然去赏叶，再捡几片色彩斑斓的落叶夹在“老山东”送的集子里，好常去读它，感受岁月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