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面子和里子

范若恩

一

第十六回，得知元春封妃，要至家省亲，贾家人都面有得色，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番。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只讲奉献，不讲索取。贾琏乳母赵嬷嬷求照顾两个儿子，贾蔷则打通贾珍，知会贾琏说准备和贾府两个清客单聘仁（善骗人）、卜固修（不顾羞）去苏州采办，预算开口就要三万两。贾蓉另向贾琏吹嘘道，“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接着东府里花园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

这段话写得含糊，三里半可以理解为计划中的大观园的周长或半周长。如果是半周长，脂评说“地宽”，吴伯萧先生说堪比皇家园林面积。算一下差不多一千亩地。即便是周长，面积也有两三百亩，而拙政园面积才七十五亩。

但后面形容贾政等人在园中游览为“盘旋曲折”，脂砚斋批为“仍是沁芳溪矣，究竟基址不大，全是曲折，掩隐之巧可知”。可见最后完工的大观园面积大为缩水。是跑去圈他人的地遭遇抵抗，还是发觉僭越，赶快缩水？或者刚开工，就难以为继，只能烂尾？但无论如何，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的贾府，衰败的内囊加快速度地上来了。

二

贾政带着宝玉和众人游大观园，称稻香村清幽气象，要在此归农。宝玉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了。”贾政听后道：“咳！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那里知道这清幽气象呢？终是不读书之过！”宝玉则用古人的“天然图画”四字，称稻香村“非其地而强为其地，非其山而强为其山，即百般精巧，终不相宜……”未及说完，贾政暴跳如雷，命：“出去！”等宝玉出去，接着大喝：“回来！”

贾政何以如此失态？圆明园有天然图画一景，旧称竹子园。乾隆皇帝专门作诗称赞。其序云：庭前修篁万竿，与双桐相映。风枝露梢，绿满襟袖。西为高楼，折而南，翼以重榭。远近胜概，历历奔赴，殆非荆关笔墨能到。可见天然图画和有凤来仪都是既有修竹又有朱楼画栋，恶赖富丽。贾政为面子当众骂宝玉无知的蠢物，不读书。等想明白后，为了里子，赶紧叫宝玉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