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朔梅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黄大仙几乎绝迹。和猪狗獾、刺猬、野鸡一样,只活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如今,环境好了,到处是绿化地,黄大仙感觉灵敏,自然也就多起来。
黄鼠狼进村,几乎都在深秋以后。田野里稻子收割尽了,豆萁、棉花萁也拔掉了,原野里光秃秃的,无处藏身。黄鼠狼虽不冬眠,但入洞尚早。更重要的是,蛙类都冬眠了,老鼠也上洞了,蚱蜢、蝗虫都绝迹了,能吃的食物实在有限,于是它们冒险进村,出入在宅基旁。
母亲养了鸡鸭,每天下七八个蛋,黄鼠狼每隔四五天来光顾一回,攘之二三。黄大仙吃蛋有绝招,将两前爪抱住蛋,往地上磕一两下,蛋即破碎,于是吸食之。反正蛋多,母亲也不怎么在乎,只提醒说,鸽子要当心。我想鸽子在宇,为大仙所不及。谨慎见,逡巡棚舍,见无可乘者,遂放心。
如是有日。一清早,父亲启鸽舍,见一母鸽头尽去,血粘颈项,两鸽蛋雏鸟已成,仅存蛋壳、脚趾。细察之,其门隔栅空隙仅两指。上面有剐蹭毛发,黄大仙一定由此蹿入。
可怜母鸽,可怜那未出世的乳鸽。随后加固空隙处。
将搁置年余的捕鼠笼取出,置鸽舍外,以那母鸽的残肢作诱饵,监控对准鸽舍。是夜无事。
两天后凌晨两三时,偏巧醒来,遂从手机看监控,见笼内有一对贼亮眼睛,时隐时现。
一早驱车至老家。视之,黄鼠狼在逼仄笼内,环绕作逡巡状,寻逸口。还不时用看家本领,“哧哧”放气。既已逮着,若何处之?它也是保护动物,不能随便虐杀。再谛视之,此乃尚未成年之小狼。老狼嘴吻呈黑色,而其吻部才稍呈褐色,且身形尚小。怜之。但教训、责罚还是必要的。于是置之笼内饿三天。它惊恐万状,不知命之所至。两天不吃不喝,毒气也放完了,饥肠辘辘。念其小,投食少许,然不食。唯趴伏着不动,两眼炯炯,似在反思。
此时,忽发奇想,若放逐之而再来奈何?于是取白色颜料喷其体,以为记号。
第三天,我将笼提起,离家三百余米放逐。还是如上回处置夜猫,投畀有昊。临纵前,见田边有一水缸,遂将笼浸入两三回,每次二三秒。黄鼠狼大怖,死命挣扎,气喘不休。乃开笼纵之。其如脱兔,一下消失树丛中。
其后,约一周,黄鼠狼不再光顾,鸽子也渐渐淡忘了夜晚的恐怖,遂一一进棚屋。
我以此经历发朋友圈,都说黄大仙鬼得很,且记仇,有仇必报。我一笑了之,想,就一小兽,怎如此有血性?
几天后,我去外地一周。为防黄大仙再来,捕鼠笼依然置放,诱饵可口。但观察监控,总不见其光顾。
从外地回来前一天,父亲告诉我,黄大仙居然堂而皇之白天袭击。一下咬死鸽子七只,其中六只小鸽羽毛未丰。非但如此,其欺我父亲老迈,吃饱喝足后睡在鸽窝里。父亲去喂食,见死者杂陈,忽闻听有呼噜声,见一匹黄大仙正酣睡鸽窝内。遂自外呵斥之,竟不理。
其非之前小狼,身上无白色颜料。是一匹大公狼,身肥体壮。父亲于是悄悄开门,想逮个正着。不意门刚打开,此公迅速跃出。因为吃鸽子后,身体膨胀,两指宽见方洞口已不能遁逸,于是假装睡觉以伺机。父亲大呼上当。
村人见之云,黄大仙是来报复的。那定是之前小狼的父亲,为子报仇来的。此公残忍,我又未伤及贵公子性命,仅责罚而已,奈何如此报复?
心下想,待下次遇着定不轻饶!然又想,其逮鸽与家禽,出自天性,非专与人类作对。其虽以怨报德,我可有七擒七纵之襟怀。至今,虽半月余不见其再光顾,然我心惕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