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茗屋
钱君匋老师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被诬为“反动学术权威”,内心充满了委屈。他写了一封长信想呈戚本禹,欲求其施以援手。并刻制了一方戚的姓名印以赠。戚当时是中央要员。钱老师深恐措辞有不当处,故先请挚友邹若军先生提点意见。邹读了一遍说,马上撕掉,万万不可,这种人物今天在台上,明天也许就跌落台下,不可信任不可信任。当时我也在场,目击了整个过程。老师听后,马上撕碎扔入废纸篓中。“戚本禹”印则并未磨去,不知还在人间否。
不料只过了几十天,戚本禹突然成了反革命,被打翻在地,消失了。
邹若军先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前期,钱老师在嘉定外岗社会主义思想学习班的同学。当时同班还有歌唱家蔡绍序等十余人。结业以后,老师命我去朵云轩买了十方二毛钱一方的青田石,打磨漂亮,一人赠以一方姓名印。俱收录在老师的《海月盦印賸》中。邹先生是新闻工作者,当时任《文汇报》国际版的编辑。
钱老师还刻过“康生”、“三洗堂”的对印,以及稍大一些的“曹轶欧”(康生之妻),想请郭沫若转呈之。并刻了一方秦印风格的“鼎堂”送郭沫若。不知什么缘故,四方印章现在竟然收藏在桐乡“君匋艺术院”。
这四方印,可以说是钱老师的代表作品,俱极为精彩。尤其是“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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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十年代,我经常去拜访陶冷月丈。他和郑逸梅、叶潞渊、王哲言诸丈俱为苏州人。这几位老先生,是我常常怀念,并影响我一生的高洁之士。
冷月丈一口苏州风的上海话,轻轻柔柔,没有一点点火气。他的冷艳的山水夜景,至今仍大受藏家的欢迎。他酷爱印章,请许多大名家篆刻。他又想出许多好句子作为闲章。曾请钱老师刻过
“故乡第二是三湘”,令我馋涎直流。
听说冷月丈年轻时经常外出写生、创作,深感印章沉而不便携带,便请人制作了许多比三十二开书籍还小的红木扁匣,亲自将印石锯开,打磨成一公分高的扁印,七巧版似的嵌贮于匣内。老前辈中,也仅此一家而已。
我常去拜访时,冷月丈已是皤然一老。他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但在谈吐中,从未有愤世嫉俗的言辞,平和恬淡如古井之无波,对待年轻人又热情诚恳。郑逸丈、潞渊丈、哲言丈也都如此。我对老一辈的苏州人充满敬意。说句笑话,我是浙江宁波人,但对于我浙江人,真该说一句对不起。当然,也有像来楚丈那样德艺双馨的伟大艺术家。
冷月丈身后,介绍其生平和艺术的出版物,好像都是其哲嗣为衍兄操办的。为衍兄不是富人,也不叨光射利。费心费力弘扬冷丈的艺术,让现在的年轻一代,知道上世纪出现过一位杰出的新中国画大师,令人十分感动。